本來他是要說兩百兩的貪心作祟之下,出口就變成了三百兩
槐子皺眉,他倒不是嫌錢多,在他心裡,人命是最值錢的,哪裡是用錢能買來的,這銀子張家也不是賠不起
可是賠得起是一回事,怎麼賠是另外一回事若這些人認為這是應當的,那張家做了好事還會成為眾矢之的因為,真要算的話,賠一百兩銀子頂天了那些富貴人家這類死傷,能有五十兩銀子賠就不錯了,再往上,那便看各主家對這人的情分了
槐子不說話,黑皮生氣了:“你咋張開這個嘴的,沒長下巴是不是?你家人長得比旁人好看,還是比旁人能幹哩?三百兩銀子,咱能買三十多個活蹦亂跳的人回來了你家人那麼金貴、值錢,幹啥要出來做工?”
他敘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對於親人來說人命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可是窮人的命真的不值錢
眾人也覺得那人說得太離譜,有的人家,全家幹一年也攢不下五兩銀子哩便是從前菊花家,一年到頭能有二兩銀子的結餘,那還是省吃儉用才能攢下來
黃豆和紅椒已經在旁邊聽了半天他那麼怕吃虧的性子,卻沒有上前插話,不但如此,還不讓紅椒說話
原來這娃兒被眾人繞糊塗了:要是姑姑家人,當然值錢了,五千銀子一萬銀子也是不止的;這些人覺得自家人值錢也沒錯,不過讓張家付這麼多錢好像又不大對,這火又不是張家放的
到底給多少合適,他們跟姑姑家人有啥區別哩?
小娃兒理不清這茬,他那小腦袋瓜不夠用了,因此就沒敢多嘴,還拉住紅椒,不讓她說話,怕說錯了吃虧
待他聽了黑皮一番話後,雖然還是有些糊塗,卻好像領會到一點意思了,於是氣鼓鼓地上前問道:“你家人值再多錢,關我們啥事?又不是我們放火燒死他的?你去衙門告狀找放火的賠好了,哪怕賠一千兩銀子哩”
眾人見又是這娃兒出來了,想起他說的“凡是吵的人都不賠錢”的話,心裡一咯噔,便去瞧張老爺
槐子冷冷地說道:“你們家人在張家幹了不止一年,就算是今年才來的,也幹了大半年了,張家是啥樣人家,會不會虧待你們,你們自個不會掂量?這麼吵鬧,只會讓人寒心,再也不敢用你們這樣人”
大家聽了一呆,果然覺得自己這麼吵太蠢了,只怕惹火了張家,反而得錢少也不一定
槐子剛說完,王忠帶著一群人,抬著那些受傷的僱工下山來了
王忠對著這些人罵道:“不看你們家人剛沒了,我就罵不出好聽的話來你們家人咋死的?你們問問他們——”他轉頭指向那些被人抬著的僱工
那第一個被救的僱工傷勢輕一些,坐在一隻竹椅綁成的擔架上,大聲道:“火燒起來的時候,王管事帶咱們去張家宅子,說是要救東家可是除了我們這些人,他們都只顧自個跑了那大火燒得嚇人,也沒人怪他們可是你們瞧,我們這些進了張家宅子的人,就死了一個,剩下的都撿了一條命我們這些受傷的人,都是當時不肯跟著東家的就王管事和大江兩兄弟一直跟著東家,他們可不是全頭全尾的出來了?”
人群霎時靜了下來,若不是山上的大火還在噼啪燃燒,還有人在就地挖土救火,真當這兒沒有人了
他們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心裡難受:這難道就是命?是報應?
莊稼人那是非常相信命的,擺在眼前的事實,哪裡容得他們再有其他心思,一個個瞧著那大火,神色恐懼,覺得有看不見的神靈在暗處瞅著他們,審視著他們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