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還沒開口,柳兒娘跳起來又是一大篇話,大意是張家和鄭家的娃兒仗著人多,欺負她孫子。
她一邊噴口水,一邊從身後拉出兩個結實的小娃兒,一個跟葫蘆差不多大,另一個跟青山差不多大,長得跟孫鐵柱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孫家後代。兩人身上都滾了一身灰塵,臉上也是髒兮兮的。
葫蘆站在她面前,等她說完,皺著小眉頭道:“誰欺負他們了?不過是鬧著玩罷了。”
柳兒娘眼一瞪,牽著小孫子的衣襟直抖,一疊聲地問道:“鬧著玩?有這樣鬧著玩的?幾個人壓在板兒和七斤身上,瞧這身上糊的泥巴。就這樣欺負人,欺負了人還不承認?”
黃豆雖然人小,卻最是個精明的,又不肯吃虧,他把青山往前一推,大聲道:“是板兒先把青山小叔推倒的。瞧我小叔身上也有灰。”
楊氏聽了大怒,一捋袖子就要上前跟柳兒娘吵。
葫蘆一側身擋住奶奶,小臉繃得緊緊的,對她道:“奶奶不要插嘴,這是我們小娃兒的事,大人不要攪進來。”一邊對板栗使眼色。
楊氏想跟孫子說“這老孃們就是煮不爛的,你吵不過她的”,卻被菊花一把拉住,往回拽。她狐疑地瞅了閨女一眼,不明白為啥她當孃的站一旁瞧著,倒讓娃兒跟一個婆娘吵。
柳兒娘跟黃豆吵了幾句,哪裡說得過他,這娃兒從小就跟哥哥姐姐妹妹們吵慣了的,小嘴巴特會拐,一扯扯老遠,都沒邊了,氣得柳兒娘對他直瞪眼。
菊花忍不住偷笑起來,梅子也悄悄地捏了捏她手心。
板栗趁著柳兒娘喘氣的當兒,上前跟小大人似的對她道:“孫奶奶,你來了現在,一直說不停,也不讓我們說話。你問問板兒,我們是不是鬧著玩的?咱們一個村的小娃子,哪天不都是打打鬧鬧的?我跟泥鰍一天要打好幾架,誰也沒生氣過,三順叔也沒跑來罵我欺負泥鰍,我奶奶也沒去罵泥鰍欺負我。”
秀氣的泥鰍依舊留著榪子蓋頭,只在頂門上紮了個結,他聽板栗這麼說,便往前一站,睜著黑亮的眼珠對柳兒娘道:“孫奶奶。我們常打架的。我還跟亮子打架哩。我打不過他,就跟板栗一塊上,才把他打倒了。大嘴叔也沒罵過我們哩。”
闊嘴巴、大鼻子的趙亮聽了這話,呵呵一笑,嘴巴裂到耳門。摸著腦袋連連點頭。
葫蘆卻問那個大一些的小娃兒道:“七斤。那往後是不是咱們都不要理你了?為這點小事把大人都扯進來,說那些有錢了、當官了的話。誰都跟你這樣?”
七斤聽了心慌,又見小夥伴們都鄙夷地瞅他,覺得很丟人。遂漲紅了臉對奶奶道:“奶奶。我們鬧著玩的。哪一天不打幾架?剛才是板兒推倒了青山,我們才哄到一塊打鬧的。我跟板兒又沒摔壞了。你快去姑姑家吧。”
柳兒娘見孫子幫人家說話,以為是被欺負怕了,氣得臉都變了色。喝罵道:“你個缺心眼的小砍頭鬼,人家哄你哩。你當真哩?這打了人,還編出一套理由來,個個都幫他老張家。噯喲!這清南村沒法住了……”
她拍著大腿乾嚎起來。
卻聽一聲清脆的童音大喝道:“葫蘆,板栗,走啦!咱們男人家,跟她個娘們掰扯啥?你能扯得清?夫子都說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菊花聽了一呆,循聲望去,卻是趙鋒那娃兒,真是好大一個“小男人”——
頭上扎著兩個小羊角,穿著緊身利落的短裝,手裡握著張楊送他的木劍,輕蔑地瞧著柳兒娘。見她收聲張口結舌地看向自己,鼻子裡輕哼了一聲,然後翻眼望天,一副不把她當回事的吊兒郎當相。
柳兒娘嚥了下口水,她還真有些怕這娃兒:一歲多的時候就敢跟她打架,這會子都九歲了,壯實的很,看起來倒像十一二歲的樣子,要是她再罵,沒準這小子就敢領著一幫娃兒把她一頓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