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點頭,笑道:“這麼些好菜,剛才梅子還說要吃兩大碗,可惜又沒吃成。”她扒拉了幾口飯後,起身舀了一碗青菜燒豆腐,挨個地給曹在一溜小凳子上的幾個娃兒都添了些,叮囑道:“這個青菜一定要吃了,吃了就能長高高的。冷天的青菜最甜了,小蔥先嚐。”
幾個娃兒吃得“天一半地一半”,板凳上,地上,全是飯粒。板栗抬起拿勺子的手,在頭上撓了撓,小竹勺上的飯粒就掉到腦殼頂上,落在榪子蓋的中心。
何氏看得嘴角直抽,強忍著要上去幫孫子餵飯的衝動瞄了一眼菊花,就聽菊花道:“誰先吃完,灑的飯最少,娘就幫他做個小老鼠,還講個故事給他聽。”
板栗聽了慌忙舀一勺雞蛋拌飯塞進嘴裡,一不小心,漏了一半在板凳上,他急得用另一隻手抓起那團飯糊糊,喂進嘴裡,小手掌覆在嘴巴上,一邊還抬眼瞅菊花,看娘是啥反應。
菊花裝作沒看見,自顧吃飯。這小子方才放心,低頭繼續對付碗裡的飯菜,只是那頭上、臉上、手上、胸前,就沒一塊地方是乾淨的。
幾個娃兒飛快地搶吃起來,連小鎖兒也吃得歡暢不已,並沒有因為劉小妹不在而鬧脾氣。
等他們吃完,何氏才長舒了口氣,拿了手巾將他們嘴巴和手擦乾淨,葡萄則上來收拾那些灑落的飯菜,用撮箕撮出去餵雞。
何氏嘀咕道:“頓頓飯都這麼漏,跟漏下巴似的。要鬧多久才拿得穩勺子?”
菊花忍笑道:“娘,你沒見他們比先前好多了?葫蘆吃飯根本不用人喂的,還不是因為從會拿勺子開始就自個吃飯,鍛煉出來的。”
就聽葫蘆道:“姑姑,我先吃完。
菊花笑道:“好,待會姑姑就拿老鼠給你。再講個故事跟你聽。”
娃們都開心地蹦跳,板栗忽地咧嘴笑了起來,他發現娘真笨,他跟妹妹沒先吃好,還不是一樣能聽故事?小老鼠是不要想了,不過葫蘆哥哥的東西他一樣能玩。
菊花就見兒子笑得滿臉燦爛,有些莫名其妙-,全不知自己被兒子評價為“笨蛋”。她抱著閨女,一邊輕輕拍著她,一邊給幾個娃兒說故事。
葡萄又打了水來幫他們洗臉,一會工夫幾個小娃兒就眼皮耷拉,菊花將他們安置在小床上,自己也上床眯眼午睡。
廳堂裡,槐子坐在小凳子上,手裡握著一個四方小木塊,一邊刻字,一邊心下奇怪:咋飯都吃好了,也沒人上門來鬧哩?
張大栓皺著眉頭,心不在焉地望著門外——他到底不如兒子兒媳婦鎮定。
青木站在鏡湖邊的水田埂上檢視晚稻,清溝瀝水,準備兩天後安排人收割。
將十畝水田都檢查了一遍,他扛起鋤頭正要回家,忽見小秀從田畈中間過來,直直地往前走,也不低頭瞧腳底下,有時絆一下,扭一下,也沒見她停下來,暗自奇怪:前面就是鏡湖了,她絲毫沒有拐彎的意思,這是要幹啥?
見她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青木順著她的目光往那邊看:啥也沒有哩,就是小青山,山腳下都是住戶人家。
剛收回目光,就聽“撲通”一聲,那個小媳婦竟然就這麼的走進湖裡去了,驚得青木目瞪口呆!
愣了一瞬間,他就回過神來,並未狂奔過去跳下水救人,而是擰眉沉思:要不要當作沒瞧見?
他想起馬叔和槐子說過的話,神色就冷了下來。就算鄭家跟她孃家婆家關係都親厚,出了上次的事後,那情分也要打個折扣了。若是其他劉家人掉進水裡,他當然會下水去救;小秀麼,他心情不好,為啥要救?
這就是因果報應,人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於是,青木抬腿就走。
走了幾步,腦裡閃現剛生產的娘和媳婦面容,又想起小秀曾經當眾質疑劉三順維護菊花,若是小秀真的死了,會不會對菊花的名聲有損?
因為他跟槐子故意將周小滿成親那天好些人醉酒後說的胡話宣揚了出去,所以村裡最近都在議論這些,也沒人再提小秀那話茬,可她要是死了的話,那人家還不是想咋掰扯就咋掰扯?
青木繃著臉想,這婆娘死活都讓人不安生,實在是討厭!算了,救她一命,就當給雲嵐和娘積德行善好了。
他根本沒注意,自己下定決心救人後,那心忽然就鬆弛下來,諸般理由,不過都是他的藉口罷了:他終究做不到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