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的時候,天空飄起了細細密密的雪花,落地就融了;可是不大一會,這小米雪就慢慢地轉成了雪片,乾爽的地方很快就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屋頂和樹梢枝頭也漸漸地變白了,這並不厚實的淺淺一層,讓田野和村莊顯得輕靈、柔和。
可是,在福喜雜貨店等候青木的鄭河卻無心欣賞這雪景,他焦躁起來,皺著眉頭對來喜道:“咋青木還沒回頭哩?他跟我說好了不在外婆家吃飯的,要是他說了在外婆家吃晌午飯,我早就先走了,哪裡用得著等到現在。”
來喜看著姑父不耐煩的樣子,忍著笑心想,要不是我幫忙,你說不定還在菜市賣魚哩。
當然不用等到現在,因為你自己也根本沒回來。
不過這話他是不敢說的,只對鄭長河道:“姑父,你急啥哩?青木好容易過去一趟,別人倒還罷了,他不得瞧瞧表麼?”
鄭長河聽了這話,想了一下便笑了。
瞧自己都糊塗了,這麼大的年紀,咋就忘了自個年輕那會兒,剛跟娃他娘定親的時候,不也是老喜歡往劉家塘跑的麼!青木可是比自己好多了,今年也沒去過兩趟劉家塘。唉!都是家裡太忙了。
想通了,他便定下心來等著,下這麼大的雪,他也捨不得自己先走,讓兒子一個人走路回家。
他笑呵呵地對來喜說道:“準是你奶奶留他吃晌午飯哩!”其實他心裡想,說不定是親家留著吃晌午飯哩。
來喜剛要說話·就見門外的風雪中來的不是青木是誰?帶著竹斗笠,挑著一擔竹筐,彷彿從斜飛亂舞的雪幕中擠了出來,他忙道:“姑父,表哥來了·沒在那邊吃晌午飯哩。”
他也有些佩服青木,這劉家塘又是外婆又是舅舅,還有個定了親的媳婦在那,青木卻只打了個轉就回頭了,連飯也沒吃,要是他可不成。
鄭長河先是等兒子等得心急,如今見他冒著飛雪,連飯也沒吃就趕回暴了·又心疼的不行·急忙衝出雜貨店·迎著青木問道:“青木,你還沒吃飯吧?”說著就要仲手去接過擔子。
青木忙擺手,直接把擔子挑進店鋪放下,摘下竹斗笠,笑著對緊隨進來的鄭長河道:“我吃過了。爹,你餓了吧?舅母煮了魚,還帶了好些菜來,讓你跟來喜吃哩。”
來喜聞言喜出望外:“噯喲!我還想著晌午咋應付哩。往常只有我自個,胡亂吃點都沒事;今兒姑父來了·我也不好讓姑父跟著吃我煮的飯菜。誰曉得你就來了。我娘煮的菜可比我煮的好吃多了。”他是真的鬆了口氣,剛才差點都要到小酒館炒個菜端來,又怕姑父說自己亂花錢。
鄭長河搓著手笑道:“噯!我還想著再多忍一會,趕緊回家就有吃的了哩。”
青木一邊從竹筐裡往外端飯菜,一邊皺眉對他道:“那不餓暈了?爹也真是的,不是剛賣了魚麼,就跟來喜去小酒館吃一頓,也花不了多少錢。”
鄭長河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道:“我是覺得在哪吃飯都不如咱家裡的飯菜好吃·不是為了省錢。這一下雪,我就特想吃菊花做的青菜燉豆腐,再把肥肉炸出油來,炸得焦香倒進去,用爐子架著,吃了身上熱乎乎的。”
來喜聽了嚥了下口水道:“怪道姑父一點也不急,心裡光想著菊花妹妹燒的好菜了。我催了兩回去吃飯,他總說等回家再吃。”說著端了飯菜去廚房熱。
這裡青木無奈地看著自家老爹,心道菊花做的飯菜是好吃,但你也不能這樣惦記吧!否則等妹妹出嫁了,難不成還要回來幫孃家煮飯,或者你乾脆去女婿家吃?
不過,他腦海裡馬上浮現劉雲嵐的身影,心裡甜甜地想道,雲嵐做菜也是很好的,想必能讓爹孃滿意;就是菊花也能放心,不然依照妹妹那性子,肯定做各樣東西都是兩份——一份送孃家!
他想著先前外婆暗示劉家,說鄭家有意明年底就把雲嵐娶過去,劉家人也沒表示為難,雲嵐雖然大方,聽了這話也是嬌羞滿面,那心底就柔軟起來。
吃過飯,爺倆冒著大雪趕著牛車回到家,晚上鄭長河果然就吃到了菊花做的青菜燉橡子豆腐。
寒風到了傍晚就停了下來,只餘漫天的大雪浩浩蕩蕩、飄飄揚揚地往下落,天地間一片壯觀的景象,甚至側耳傾聽,都能聽見那細微的簌簌聲。
這樣大雪的日子,若是以往,只要沒要緊的事,菊花一家人肯定是窩在家裡不出門的,烤烤火,閒話幾句察常就去睡了。可是,如今張家搬來了,左右隔壁也多了好阝居,這下雪天也不甘寂寞起來。
早早地吃過晚飯,何氏炒了些瓜子,裝在筲箕裡,熱乎乎地端著就過鄭家來找楊氏閒話,並做針線——不趁著這冬天多做些,春夏秋可都是騰不出多少空閒的。
大家自動分成兩撥:鄭長河到張家去跟張大栓閒話去了;何氏跟楊氏坐在火桶邊納鞋底子,菊花也在幫娘繾棉襖;青木和張槐先去作坊打了個轉,檢查值夜的安排妥當了,這才回來閒話說笑,一邊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