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曲起食指,輕輕釦著桌面,半響才道:“可我還是想不通。”慕容謙點頭:“的確,我也不是很明白。”
兄妹兩人自然都知道:太子是先皇后難產而得,父皇自覺愧對早逝的皇后,在襁褓中就立了他為儲君,在大燕中創了先例。雖然後來容妃得寵,生了慕容謙、慕容峻和慕容洛妍三個孩子,但父皇對他們三個的寵愛與對太子的嚴格截然不同。
在權柄上,太子在東宮時就有精心選擇的大臣輔佐,冠禮後便配備齊了班底。近年父皇雖然格外寵愛慕容峻,卻也不過是為他找了些年紀相仿的武將,又發到軍中歷練了兩回,慕容謙才名雖盛,但性喜文事,不領朝政。無論怎麼看,父皇也沒有換人的意思,為何太子會對他們兄弟如此不放心?這也罷了,洛妍不過是個公主,三年前更不過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驕縱女,害她又為何來?
洛妍還記得,她才是總角娃兒時,太子就已經是穩重儒雅的少年東宮了,平日相處雖不多,但這個大哥對她從未表現過惡意,偶然還肯陪她胡鬧,怎麼轉眼間,他就成了這樣心機深沉毒辣的人?就算權力可以令人可以不擇手段,但總要有個理由吧?
“二哥,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洛妍盯住了慕容謙的雙眼。
慕容謙苦笑一聲,才詞斟句琢的道:“你大概並不知道,三年前,安王已經向父皇提出,要迎你為世子妃,如前朝舊例,公主單獨開府,世子平日王府和公主府任意居住。父皇雖然沒有當場同意,說是不能輕易就便宜了那呆頭小子,私下裡卻已經開始準備你的婚事了。”
洛妍先是一怔,隨即心裡就如倒了五味瓶,更伴隨著一陣針刺般的疼痛——她曾經離他這麼近麼?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不知怎地,腦中突然浮現出幾個名字:宇文蘭珠,宇文蘭心,宇文蘭亭!難怪!太子不願軍中威望最盛的安王因她偏向二哥三哥,所以只能除了她,讓太子妃的妹妹們變成那條纜繩!
想明這一出,洛妍只覺口中又苦又澀,舌頭都有些發麻,半響才道:“那麼,這次來接我,是你讓他來的,還是他自己要來?”
慕容謙垂眸淡然道:“都有。這段時間,我發現軍中似有些跡象不對,我來接你,雖然可以保證暗地裡的力量不成威脅,但若真有人動用軍隊,卻不是我手裡的人可以對抗的。而以安王在軍中的威望,加上揚飛這三年樹立的名聲,我們若一起行事,大概就沒人敢有太大舉動了。”
洛妍輕輕喝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也不知嘴裡是苦還是甜,突然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高相國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慕容謙淡淡道:“你不是猜出來了麼?自然是有人告訴他,你會進重陽宮,大燕國力本來就強過大理,他怎麼希望看見大燕再出經世之才?”
“那後來他怎麼變了態度?”洛妍皺起了眉頭,高泰明是大理實際上的掌權人,性子狠穩,認準的事情怎麼會輕易放棄?
慕容謙微笑道:“這事卻是我最近才知道的,順便也就告訴了他。大理國只道聖皇當年雄才蓋世,飛公主當年手段高明,卻不知道他們從重陽宮出來後都做了同一件事情,就是阻止發兵南唐。”
洛妍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秘聞,不由感興趣的睜大了眼睛。慕容謙看了她一眼,繼續道:“聖皇所說,大家自然都已經知道。不過一般人卻不知道,當年南唐來使願意稱臣,朝廷議論江南富裕,南唐國主昏聵,正因一舉滅之,也讓我朝可以早日修通運河,鞏固北疆。飛公主卻說,戰爭一起,所費巨大,以賦稅平之,無五年十年不可;但若給她三年,不用朝廷出一兵,她行商所得,必不少於江南賦稅。當時人人都覺得她異想天開,但因著天師的面子,不好太過駁斥她。便下詔許南唐稱臣,且不得阻擋燕人行商。沒想到三年之後,飛公主真的交上了鉅額的金銀,此後每年所入,的確超過了大唐年間的江南賦稅。”
洛妍低頭默默的想:穿越的,果然都是好同志。原來飛公主行商,卻還有維護和平的高尚動機——說起來,慕容暉那廝雖然抄詩的時候無恥了點,但他短短數年統一北方,比歷史上五代時期恨不得兩年換個皇帝、五年打場亂仗,卻是強上了百倍。以戈止兵,何嘗不是無上功德?
唉,天師那神棍這次一定是搞錯了,他倆一個是萬能發明者外加軍事政治天才,一個是放在21世紀也絕對罕見的商業奇人,至於我,不過是小記者一枚,就算我能在這個時代一個人辦出份《人民日報》來,又能改變什麼?
正愁腸百結中,卻聽慕容謙突然道:“對了,還有一事,你也應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