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沒錯,他們兄弟才是掌管時間的神,一個是過往,一個是未來。陳風這小子是個不吃眼前虧的主,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只要他隨便抓一條時間,無論進了誰的世界,太陽神想再抓他也不容易。
不由得嘴角間露出了一點笑意,歪著嘴眯縫了眼睛看了陳風一眼。“瞧你那屌樣子。”
心頭微微一顫,陳風輕輕地嘆氣,坐在石床邊上抬起腿踢了洪亮一腳。洪亮向後一躥,那一腳無力的踢空,又重重的落下,在床邊悠悠盪盪。
“把我的過去看了個遍,有意思吧?”
“你知道了?”
“有一條時間線你沒帶我去。”他笑了笑,抿緊嘴唇歪斜著嘴,抬起眉毛,目光與洪亮的眼神交匯在一起。彼此都清楚,下一個清晨,或許他們不會再見。“那是英子。”
一個箭步邁上了石床,盤腿坐在陳風身旁。兩隻黑亮的大眼裡有一絲閃動,泛著興奮又快樂的光,卻隱隱的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憂慮。
“你後來老是往那片樹林跑,是不是懷念那一天呀?”
陳風瞪了他一眼,罵了一聲“滾”。可是洪亮卻沒有滾的意思,雙手揮舞了起來,一把拉住陳風的肩膀,不讓他站起身走開。雙腿向裡盤了盤,似乎在有意的掩飾已經起了反應的身體,或許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在不自覺的回憶裡……。
“說說嘛,都是男人,這有啥。”就像是怕人聽見,賊眉鼠眼的壓低了聲音,一隻大手死死摳住陳風肩膀上的肉,讓他不能脫身。“原來你說的都是真的呀,破×處的時候還那麼小,牛子上有毛了嗎……”
不耐煩的表情下是一張憋得紫紅的臉,揮起拳頭捶在洪亮胸口。死胖子不倒翁一樣的盤著腿向後倒了下去,轉眼間四仰八叉的曬在陽光下。
“把人家姑娘都上了,還在這裝啥純情小處男?又不是就那一回,那麼多地方,你為啥老是往小樹林裡去逛?”
那張破嘴越發的放肆,陳風心裡憋得無處撒氣,雀子卻誠實地有了反應。揮起拳頭衝著他的大腿狠狠就是一拳,疼的洪亮抱緊了身子,卻依舊是沒完沒了的壞笑。
笑吧,趁著明天還沒有來……
從午後到黃昏,山谷中的陽光似乎從未像今天這樣和煦。儘管照射在身上依舊是熱辣,卻讓陳風從心底生出了深深的眷戀。每一棵樹、每一株草、每一塊石頭,他都想要詳詳細細的記下它們的樣子,記下雙腳踩在上面的溫度,記下雙臂擁抱時的感覺。
重新生長出來的面板在這陽光下褪去了嫩紅的顏色,重又變得黢黑。一張圓臉泛著油光,獼猴桃一樣的禿腦殼上,汗水不停地淌下來,流過胸口,流過肚子,流過腰身,溼潤了屁股下坐著的一塊粗糙的石頭。
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汗水,狠狠地在地上留下一條水漬。硬硬的胡茬子鐵刷子一樣刮的手臂生疼。他的手在顫抖,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就在明天,洪亮會一個人返回學校,在北×京熟悉悶熱的宿舍裡等他回去。而他,會獨自前往那要命的礁石,去見那不曾一起長大的親生哥哥。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的,說了無數次打不贏還可以跑。可是這手就是在抖,止不住地抖。
低下頭,看著汗水沿著粗壯的小腿流過胖胖的腳丫子,溼潤了腳下的砂石,看著腆腆的肚子上生出點點黑毛,看著粗壯的胳膊上趴著一隻大花蚊子,一巴掌拍下去是那麼一灘鮮紅的血。他不能相信這樣旺盛的生命很可能會在一天之後不復存在,再也不能回到出生的小院,不能見到日夜思念的姑娘,不能讓她給自己生下小鐵牛,也不能陪著她老,看著她死。
這一次,他恐怕要讓爺爺失望了。他可能不會給他生下重孫子,不能在他身上延續風神的血脈。這遺憾是爺爺的,也是陳風的。沉沉的不甘在心中蔓延,掏空了整個靈魂,直到空無一物。未來的憧憬在眼前跳躍,卻清楚地知道那未曾發生的所有,永遠不會真正到來。
兩隻胳膊自然地搭在油亮的膝蓋上,一陣微風悄悄吹進了裸露的胸懷,似要帶走那內心的恐懼,卻無法填滿深淵般的空虛。
這就是旺盛的生命,在微風的愜意中揉捏摩挲,坐在那粗糙的岩石之上,看著一股微黃的乳白染溼了一米開外的地方。這就是他的強壯,也許是最後一次,證明給這天地,也證明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