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我把八十年代的一些場景和二十一世界做了重疊,在此說明,請理解。)
年輕的歲月放電影一樣在眼前流淌,每一幀畫面都是如此的清晰,好像依舊能聽到每一個在生命中路過的人的呼吸。但記憶終究不是電影,你無法將它暫停,它不會給你留下時間去看清每個人的臉,只是一個個轉瞬即逝的影子,一聲聲鮮活的呼吸。你想伸手抓住,哪怕是想挽留住一秒鐘一剎那,也不過是徒勞。
也曾心痛過,從心底恐懼歲月的流逝,渴盼著一切都能夠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歲。再或者,回到老伴還活著的時候。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真想陪著她一點點變老,一起把鐵牛帶大,看著他把孫媳婦娶進門,看著他給他們生重孫子……
只是現在不了,這一輩子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小夥伴成了老夥計,到現在連老夥計都剩不下幾個了。要是鐵牛他奶奶還活著……也沒啥,他會替她看著這個家,替她給鐵牛張羅親事,替她把重孫子抱大……替她再多活幾年。
摸了摸左手上那塊跟了他幾十年的手錶,嘆了一口氣。“翠兒啊,再等我幾年。咱們還有個孫子在外邊呢,我得等他回來,要不然我閉不上眼。等我把咱孫子安頓好,我就來找你。下輩子我先走,咱們輪換著。”
又是一陣風,孫子又一次從身邊跑了出來。站在自來水跟前,不由分說地又往身上澆了一盆水。水花四濺,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顯得尤其響亮。微微的低頭刷牙,泡沫從嘴裡掉到肚子上。看著他用手背笨拙的擦一把肚子,老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洗完了就睡覺,把褲衩穿上。”爺爺用命令的口氣對陳風說,“這兩天家裡肯定老得來人,這麼睡覺再讓人撞見。這麼大了……”
“誒!”陳風答應著,擓了一勺水澆在肚子上,衝淨了涼絲絲的泡沫。“啥時候回青島?”
“天亮了給你爹打電話,再呆一個星期。”
果然如爺爺所說,接下來的兩天家裡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的老少爺們在這屋子裡侃天說地。連同二寶父子一起,這爺四個成了各種酒席的座上客,基本沒有在家吃過飯。
這個夏天對於陳風來說真的太不尋常,從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鬼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好不容易趕走了一波又一波要命的神仙,又要應付這麼一群和自己有著相同血脈的凡人。喝酒本來就已經讓他頭疼,更可恨的還要無時無刻的面對著二寶,真是看著他就來氣。要不是怕爺爺身子骨出問題,他才懶得跟著出來。搞不懂自己怎麼想的,竟能忍住不一道雷劈死這畜生。這一天天的,從早上到晚上,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了,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真想鑽回過去,查清楚是哪個不開竅的小子發明了酒這種鳥物,搞一場冰雹,下他個驚天地泣鬼神,砸死那王八蛋。
心裡這樣想著,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熱情的應對這一群熟悉的陌生人,聽著各種早已忘記的故事。不知是真的有人記住他,還是他們後來想起了他,小時候的各種小事都被翻了出來。什麼鐵牛五歲上打了高家的孫子,十歲上堵了李家的煙囪,十二歲偷了王家的西瓜,十三歲看上了張家的閨女……就像是在幫著他回想,回想他那快樂的童年。
“鐵牛,”一個本家的大爺把喝的紫紅的臉湊了上來,對著陳風狠狠地吐了一口酒氣。“跟大爺說,想找……媳婦了不?叫你大娘給你說媒,咱這……幾個村的,隨便挑。三大爺叫你大娘給你說個好看的。”說著便扭頭衝著窗戶外喊自己的女人,說他看上了隔壁村啥大哥的二閨女,讓她快點去拉媒。
“三哥你說啥呢?”旁邊的叔叔一把拉住了大爺,兩個人舉著酒和陳風碰杯,“不早說了嗎,咱鐵牛和張家的英子搞過……”
“搞過那是過去,現在咱沒有。”大爺好像想起了什麼,一臉神秘卻又故意讓所有人聽見的對陳風說,“小子,告……訴大爺,和英子睡過沒?”
“三哥你別瞎說,那時候咱鐵牛才多大,毛還沒長齊呢。”
“毛……沒長齊怎麼了?你他孃的娶媳……婦的時候不也才十五?毛長……齊了嗎?你像俺鐵牛這麼大的……時候,你大小子都開始長毛了……”三大爺說著拍了一把坐在陳風一旁的大漢,“現在你家小……子也該長毛了吧?”
很明顯,這大漢便是那叔叔的大兒子,看樣子比陳風大不了幾歲,不過聽三大爺的口氣,應該也是很早就結婚了。三大爺的話並沒有讓這一對父子有多尷尬,兩個人只是咧開大嘴笑,饒有興致的看著三大爺撒酒瘋。那漢子拍了拍陳風的大腿,語重心長的勸他快點結婚,說啥大爺爺老了,讓他早點抱上重孫子就是孝順。
陳風也已經喝的暈頭轉向,幾乎說不出話了,只能頻頻點頭,在腦子裡想著另一個人的臉。
“鐵牛別聽你三大爺胡說八道,跟你叔說,睡過幾個大閨女了?”那叔叔的一句話搞得鬨堂大笑,陳風藉著酒勁也沒能掩蓋住滿臉的紫紅。“俺鐵牛長得壯實,說沒睡過我不信……”叔叔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摟著陳風的脖子壓著嗓子卻大聲的說:“你三大爺那麼一說,我想起來心裡頭藏著一件事。看你小子不在乎,放得開,老叔也不給你瞞著了。跟叔說實話,那年傳出來在村南的樹林裡,是你跟英子不?”
就和那鬨堂大笑一樣迅猛,屋子裡的笑聲戛然而止,但轉瞬間又是鬨堂大笑。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中充斥著鼓動,起鬨的讓他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