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有很多遺憾,也有許多想要否定的事情,陳風也一樣。他的心裡有一段恨,恨得刻骨銘心,卻又因為重重原因不能去恨。聽說他這心思的人都勸他放下,可是我不能更改這一段經歷,因為這裡的陳風就是作者自己。)
男人們一遍遍地重複陳風那天的英勇,有人說他擋刀的架勢漂亮,有人誇他腳下使的絆子夠勁,有人贊他最後推出的那一掌有氣勢,簡直要把他這個一天武術都沒學過的門外漢塑造成飛簷走壁的大俠。更有甚者,幾個愣頭小子竟然起鬨讓陳風耍幾個套路,還有把兒子孫子推出來拜師的。陳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都是爺爺一個個給懟了回去。
和男人們不同,女人們喜歡聊那一地的血,喜歡聊海子是多麼可惜。順帶著會把海子他爹死時的慘相描述一遍,又感嘆一聲海子他娘是多麼可憐。她們不會讓陳風耍拳腳套路,也不會帶著兒子孫子來拜師,但他們會讓陳風站直了給他們看,讚歎一遍他長得有多足實。然後會“靈機一動”地問一句訂婚沒有,以及那個誰家的閨女長得好看,一看就是生兒子的命,準備說給他做媳婦,閨女她爹媽那天看見他了,覺得不錯……
熬過這兩天的熱鬧,小院終於恢復了平靜。烏雲總算蓋住了家鄉的天空,悶熱也漸漸散去,也許該下雨了吧……
一夜的微風並沒有帶下一滴雨水,也沒有吹散天空的烏雲,只帶來了一個格外漫長的清晨。
這樣灰濛的清晨是最適合睡覺的,無論爺爺怎麼在屋裡轉來轉去,無論他怎麼拍孫子的臉,陳風也不願把眼睜開,更別說起床吃飯。爺爺一氣之下回了自己睡覺的屋子裡抽菸,不一會的功夫竟也打起了呼嚕。
等陳風睜開眼睛,發現屋子裡只有自己,不知道爺爺又到哪裡遛彎去了,也許正在和老哥們坐在哪裡聊天。簡單地洗了把臉,抓起一根已經變得皮軟的油條,竟然噎住了。手忙腳亂的端起已經晾涼的豆漿,一口氣喝下大半碗。
門外掛的塑膠簾子動了動,一個人影從外面走了進來。是一個年輕的身影,陳風可以斷定這不是爺爺。來人沒有在院子裡打招呼,徑直進了屋子,陳風並不覺得奇怪,在老家走動比較多的親戚和鄰居,不打招呼直接進門是很常見的事情,人與人之間還不似城市中那般疏遠。而這,也正是爺爺在家整日裡唸叨的東西。
“鐵牛,你爺呢?”
不等陳風開口,叔叔已經向爺爺的房間看了一眼。陳風說不知道,一邊猶豫著把他讓進屋子,一邊後悔自己起得太晚。
家裡養過兒子的人都會知道,兒子這種動物是最邋遢的,想讓他起床疊被子簡直比殺了他還難。而陳風剛剛爬起來的火炕也是一樣,雖然夏天不用鋪蓋,火炕上不會有堆積如山的衣服被褥,甚至連毛巾被都用不著,但是經他睡過的床肯定也好看不了。
他睡覺喜歡用兩個枕頭,腦袋枕著一個,懷裡抱著一個。可惜睡覺不老實,一夜下來枕頭就像是遭了雷劈,千溝萬壑的擰擰巴巴。躺在炕上看手機,什麼充電器、充電寶、資料線、耳機,零零碎碎雜七雜八鋪的到處都是。唯獨毛巾被比較整齊,壓根就不開啟。一夜之中這毛巾被從肚子開始往下出溜,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跑到牆角去了。對了,還有從家裡拿來的那幾件半袖,從回來的那天開始他就光著膀子,半袖鋪在炕上壓根沒有穿過,一團一團的扔的到處都是。再加上幾天來換下來的內褲和大褲衩……壯觀!
“二寶叔,你胳膊沒事吧?”
“沒事,破了點皮。”
二寶叔看了一眼火炕,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挨著枕頭一屁股坐在炕堰上,輕輕晃了晃用紗布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空氣瞬間陷入了尷尬。
“我爺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剛睡醒。”
“我看出來了。”
陳風終於明白爺爺為啥不住在大屋裡了,這間屋子雖然寬敞亮堂,可是這老宅儘管經過了翻蓋,卻和所有的老房子一樣,仍舊保留著傳統的佈局。一進房門就是廚房,向右一拐就是大屋,大屋裡擺著桌椅茶几,對面一張大火炕。這間屋子既是臥室也是客廳,各方面條件自然是最好的,但也絕對是來人最多的。
爺爺倒是圖個清靜,佔了小屋。把大屋剩給他,說起來是心疼孫子,看來逼著他學會收拾屋子才是目的。
“我沒想到海子病的這麼厲害。”陳風略略低著頭,故意避開二寶的眼睛,歪著嘴擠出來一點微笑,怔怔地說。“前幾年回來,一直聽說他已經好了,沒想到還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