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十分恭敬,道:“原來是陳大人兩位夫人,失敬失敬。”
月媛說:“我要見傅山,他住在哪裡?”
管事似乎很為難,說:“傅山先生囑咐過,凡要見他的,先得通報他一聲。”
月媛說:“不用通報,你只告訴我他住在哪裡就是了。”
管事見這來頭,不敢多話,趕緊領了月媛等往裡去。
管事前去敲了客房,道:“傅山先生,陳夫人看您來了。”
裡頭沒有迴音,出來一個道童。那道童見來的是三位女人,嚇得不知如何答話,忙退進門去。月媛顧不上多禮,招呼著珍兒和翠屏,昂著頭就隨道童進去了。月媛見一老道端坐炕上,料此人應是傅山,便上前施禮請安:“我是陳廷敬的夫人,今兒個特意來拜望傅老前輩!”
傅山忙還了禮,道:“怎敢勞駕夫人!您請坐。”
月媛也不客氣,就坐下了。傅山同珍兒是見過的,彼此道了安。道童端過茶來,一一遞上。
月媛謝了茶,說:“傅山先生,我已盡過禮了,接下來的話就不中聽了。我家老爺對朝廷、對百姓一片赤誠。他敬重您的人品、學問,因此屢次向朝廷舉薦您。這回,為了阻止各地修建龍亭,他被皇上從二品降為四品;他在陽曲懲辦惡吏劣紳,回京之後仍深受委屈。您隨我家老爺進京卻不肯見皇上,皇上更加大為光火,說不定還要治他的罪。我就不明白,您讀了幾句聖賢書,怎麼就這麼大的架子?”
月媛這番話劈頭蓋臉,說得傅山眼睛都睜不開,忙道:“夫人切莫誤會!貧道也很敬重廷敬,才答應他進京;可是貧道不想見皇上,不願應試博學鴻詞,這是貧道氣節所在!”
月媛聽著就來了氣,道:“什麼氣節!您祖宗生在宋朝、元朝,到了明朝他們就不要活了!您祖宗要是也像您這樣迂腐,早就沒您這個道士了!老天讓您生在明朝,您就生為明朝人,死為明朝鬼。您要是生在清朝呢?您就躲在娘肚子裡不出來?”
翠屏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月媛故意數落翠屏:“你笑什麼?沒什麼好笑的!按這位老先生的意思,你的孩子就不能生在當朝!”
傅山暗歎自己詩書滿腹,在這位婦道人家面前卻開不了口。
月媛又道:“按傅山先生講的忠孝節義,我們都同清朝不共戴天,百姓都鑽到地底下去?都搬到桃花源去?再說了,百姓若都去當和尚、做道士,也是對祖宗不孝啊!沒有孝,哪來的忠?我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凡是違揹人之常情的胡言亂語,都是假仁假義!”
傅山無言以對,只好不停地搖頭。月媛卻甚是逼人:“您要講您的氣節也罷,可您害了我家老爺這樣一個好官,害了我的家人,您的仁、您的義,又在哪裡?”
傅山仰天長嘆,朝月媛長揖道:“夫人請息怒!貧道隨廷敬進宮就是!”
陳廷敬從衙門回來,進屋就聽大順說,夫人找了傅山,傅山答應進宮了。陳廷敬吃驚不小,問:“真的?夫人憑什麼說服傅山了?”
大順說:“我聽翠屏說,夫人把傅山狠狠罵了一通,他就認輸了。”
陳廷敬聽了,忙道:“怎能對傅山先生無禮!”
月媛早迎了出來,聽得老爺說話,便說:“我哪裡是對他無禮啊!我只是把被你們讀書人弄得神乎其神的大道理,用百姓的話給說破了!不信你問問珍兒妹妹跟翠屏。”珍兒同翠屏只是抿著嘴兒笑。
第二日,皇上駕臨南書房,陳廷敬奏明傅山之事。皇上大喜,道:“好!收服一個傅山,勝過點十個狀元!”
明珠、張英、高士奇等都向皇上道了喜。皇上忽又問道:“廷敬,傅山會在朕面前稱臣嗎?”
陳廷敬回道:“傅山只是一介布衣,又是個道人,稱謂上不必太過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