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奏道:“高士奇講的樣錢,同皇上知道的樣錢是兩回事。臣到寶泉局之前,未曾聽見有送樣錢一說。皇上,臣可否問問高士奇收過樣錢沒有?”
高士奇頓時慌了,說:“臣從未收過樣錢!”
陳廷敬說:“既然從未收過樣錢,怎會知道樣錢一說!”
皇上怒道:“你們真是放肆!只顧在朕面前爭吵,為何不告訴朕這樣錢是怎麼回事?”
陳廷敬奏道:“啟奏皇上,以往寶泉局每鑄新錢,都要往有些王公大臣家送樣錢,每年要送出近兩萬兩銀子,打入折耗。臣以為這是陋習,已令寶泉局革除!”
皇上惱怒至極,卻冷笑起來,道:“哼,好啊!朕看到的樣錢是象牙雕的,是看得吃不得的畫餅,你們收的樣錢可是嘣嘣響的銅錢!寶泉局是替朝廷鑄錢的,不是你們自己家蒸餑餑,想送給誰嚐嚐就送給誰!”
聽得皇上斥罵完了,科爾昆小心道:“啟奏皇上,臣有事奏聞。”
皇上瞟了他一眼,未置可否。科爾昆琢磨皇上心思,好像可以讓他講吓去,便道:“新任徐州知府陳廷統,向京城全義利錢莊借銀萬兩,按大清例律,應屬索賄,其罪當誅!”
陳廷敬雖早已心裡有底,聽著仍是害怕。徐乾學站出來說話:“啟奏皇上,全義利是錢莊,不管官紳民人,皆可去那裡借錢。陳廷統問錢莊借錢,跟勒索大戶是兩碼事。請皇上明鑑!”
皇上道:“剛才說到這麼多事,你一言未發。說到陳廷統,你就開腔了。徐乾學,你是否有意袒護陳廷統?”
徐乾學道:“臣不敢枉法偏袒。剛才議到諸事,這會兒容臣說幾句。”
皇上抬手道:“不,這會兒朕不想聽你說。明珠,你怎麼一言不發?”
明珠道:“臣正惶恐不安哪!”
皇上問道:“你有什麼不安的?”
明珠低頭道:“臣雖未曾做過錢法郎中監督,卻督理過戶、工二部錢法。寶泉局一旦有所差池,臣罪在難免。”
皇上點頭道:“明珠向來寬以待人,嚴以責己,實在是臣工們的楷模。剛才陳廷敬等所奏諸事,牽涉人員甚多,得有個持事公允的人把著。明珠,朕著你召集九卿詹事科道,共同商議,妥善處置!”
明珠喊了聲“喳”,恭恭敬敬領了旨。
皇上冷冷道:“許達不必回寶泉局了,陳廷統也不必去徐州了,科爾昆朕料他也沒這麼大的膽子做假賬!”
皇上說得淡淡的,陳廷敬聽了卻如炸雷震耳。許達早已臉色青白,呆若木雞。科爾昆且驚且喜,只願菩薩保佑他僥倖過關。
乾清門這邊唇槍舌戰,寶泉局錢廠那邊卻正在鬧事。一大早,役匠早早地起床生爐,劉元過來喊道:“今日不準生爐。”
役匠問道:“為什麼呀?”
劉元說:“咱們不鑄錢了!”
役匠又問:“好好的,怎麼不鑄錢了?”
劉元好不耐煩,說:“問這麼多幹嗎?向爺說不鑄了就不鑄了。聽你的還是聽向爺的?”
役匠們聽說是向忠發了話,誰也不敢生爐了。
蘇如齋不知道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的全義利記正在熱火朝天鑄錢。蘇如齋拿起剛鑄好的銅錢,道:“去,拿寶泉局的錢來看看。”
夥計跑進屋子,拿了串官鑄制錢出來。蘇如齋反覆驗看好半日,笑道:“你們誰能認出哪是寶泉局的錢,哪是全義利的錢?”
夥計道:“分不清,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