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敬擢升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仍管錢法事,弟弟陳廷統也放了徐州知府。這都是天大的喜事。陳廷敬辦完寶泉局公事,晌午回到了家裡。明珠、薩穆哈、科爾昆、高士奇、徐乾學、許達等同僚,並幾十位同寅、門生、同鄉上門道賀。府上熱鬧了半日,天黑才慢慢散了。
客人都送走了,馬明過來回話:“老爺,我到過吳大爺家裡,真問起來,他老人家又不敢說向忠半字了。”陳廷敬越發覺得向忠可疑,囑咐馬明再去找找吳大爺。劉景過來,說他在寶泉局倉庫外頭候了一整日,沒見有送舊銅器的,只好再守幾日。
正說著,大順進來說二老爺來了。陳廷敬便招呼弟弟去了書房,家人送了茶上來。陳廷統家裡自然也到了許多客人,都是來道賀的,方才散了去。兄弟倆說了些皇恩浩蕩、光宗耀祖的話,拉起了家常。陳廷敬忽見弟弟嘆氣,便問他什麼事。陳廷統只好說:“我手頭有些緊。”
陳廷敬說:“你一大家子,官俸確實不夠用,可家裡每年也都給了你不少錢呀!”
陳廷統說:“我不同你,你岳父家在京城有生意。”
陳廷敬便說:“廷統,我明日讓大順拿二百兩銀子,送到你家裡去。”
陳廷統道:“二百兩銀子哪裡夠?官場規矩您是知道的,我放了外任,得給兩江在京的官員,還有些別的要緊人物奉上別敬,沒有幾千上萬兩銀子怎麼對付得了!”
陳廷敬聽了,惟有搖頭而已。此等陋規,陳廷敬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收過人家送的各種孝敬。京城做官實是清苦,離開那些炭敬、冰敬、別敬、印結銀等進項,日子是過不下去的。陳廷敬家還算殷實,並不指望別人送銀子,但你若硬不收別人銀子,在官場又難混得下去。不伸手問別人要銀子,就已經是講良心了。
陳廷敬沉默半日,說:“你就免俗,不送別敬如何?總不能為著這個又去借銀子吧?”陳廷統聽了,只不作聲。陳廷敬卻想起當年高士奇詐弟弟送銀子,差點兒惹出大禍。
過了幾日,劉景查明往寶泉局送舊銅器的原來是全義利記錢莊。陳廷敬囑咐暫時不要打草驚蛇,只命寶泉局不再收購舊銅器。向忠當日夜裡就把蘇如齋叫到家裡,交代他不要再往寶泉局送舊銅器了,不然會出大事。
蘇如齋急了,道:“向爺,我的那些銅怎麼辦呀?”
向忠淡淡說道:“鑄錢!”
蘇如齋卻嚇得半死,望著向忠大氣都不敢出了。
向忠笑道:“你蘇老闆敢毀錢,難道就不敢鑄錢了嗎?”
蘇如齋哭喪著臉道:“話雖是這麼說,但鑄錢畢竟罪重幾等,想著都怕啊。”
向忠道:“我料陳廷敬改鑄輕錢之後,新錢會大行於市。你是開錢莊的,手頭銅錢還怕多?要是不敢,你就留著那些銅壺銅罐自己慢慢玩兒吧。”
蘇如齋想了會兒,咬牙道:“好,小的就鑄錢!小的背後有您向爺撐著,我沒什麼不敢的。”
向忠道:“敢做就好。寶泉局的新錢模子,我給你送過來,再叫些信得過的師傅幫你。你只在工錢上不虧待他們,就保管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