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說:“幸好陳廷敬沒提這事,不然看你們如何招架!薩穆哈你太魯莽了!陳廷敬不說也就罷了,你還要去激將他!”
薩穆哈憤然道:“陳廷敬總是盯著戶部,我咽不下這口氣!”
明珠道:“你們現在有事捏在他手裡,就得忍忍!你們真想好招了?許達真願意一肩擔下來?此事晚出來一日,對你們只有好處!”
薩穆哈仍沒好氣,說:“明相國您是大學士、吏部尚書、首輔大臣,陳廷敬督理戶部錢法,既不把我這戶部尚書放在眼裡,也沒見他同您打過招呼。明相國宰相肚裡能撐船,我沒這個度量!”
明珠哈哈大笑,說:“薩穆哈,光發脾氣是沒用的,你得學會沒脾氣。你我同事這麼多年,幾時見我發過脾氣?索額圖權傾一時,為什麼栽了?”
薩穆哈跟科爾昆都不得要領,只等明珠說下去。明珠故意停頓片刻,道:“四個字:脾氣太盛!”
薩穆哈忙搖頭道:“唉,我是粗人,難學啊!”
科爾昆心裡總放心不下,問道:“明相國,陳廷敬打的什麼主意?”
明珠笑道:“不管他玩什麼把戲,只要他暫時不說出銅料虧空案,就對你們有利。你們得讓他做事,讓他多多地做事!”
薩穆哈這回聰明瞭,說:“對對,讓他多做事,事做得越多,麻煩就越多。他一出麻煩,我們就好辦了!”
明珠苦笑道:“薩穆哈大人的嘴巴真是爽快。”
薩穆哈不好意思起來,說:“明相國是笑話我粗魯。我生就如此,真是慚愧。”
明珠又道:“皇上對陳廷敬是很信任的,你們都得小心。皇上私下同我說過,打算擢升陳廷敬為都察院左都御史。”
薩穆哈一聽急了:“啊?左都御史是專門整人的官兒,明相國,這個官千萬不能讓陳廷敬去做啊!”
明珠嘆道:“聖意難違,我只能儘量拖延。一句話,你們凡事都得小心。先讓陳廷敬在錢法侍郎任上多做些事吧。”
科爾昆突然歪了歪腦袋,說:“明相國,陳廷敬今日已經有麻煩了!”
明珠聽著,微笑不語。薩穆哈疑惑不解,問道:“皇上準他先行後奏,權力大得很啊!他有什麼麻煩?”
科爾昆道:“陳廷敬知道銅料虧空案,卻隱匿不報,這可是大罪啊!”
明珠聽了,仍是微笑。科爾昆心裡其實比誰都害怕,他料定倉庫必是虧空不小,自己又是剛剛離任。
一大早,陳廷敬約了科爾昆、許達商議,打算另起爐灶,會同寶泉局上下官吏監督鑄造,看看每百斤銅到底能鑄多少錢,用多少耗材,需多少人工。科爾昆知道陳廷敬的用意仍是想弄清寶泉局多年的糊塗賬,心裡是一萬個不情願,卻也只好說:“聽憑陳大人定奪!”
陳廷敬便問許達:“許大人,一座爐需人工多少?”
許達道:“回陳大人,一座爐,需化銅匠一名、錢樣匠兩名、雜作工兩名、刷灰匠一名、銼邊匠一名、滾邊匠一名、磨洗匠兩名、細錢匠一名,八項役匠,通共十一名,另外還有爐頭一名、匠頭兩名。”
陳廷敬略微想了想,說:“好,你按這個人數找齊一班役匠。人要隨意挑選,不必專門挑選最好的師傅。那個爐頭向忠就不要叫了吧。”
寶泉局衙門前連夜新砌了一座鑄錢爐。第二日,十幾個役匠各自忙碌,陳廷敬、科爾昆、許達並寶泉局小吏們圍爐觀看。鑄爐裡銅水微微翻滾,役匠舀起銅水,小心地倒進錢模。科爾昆忙往後退,陳廷敬卻湊上去細看。
大順忙說:“老爺,您可得小心點兒。”
陳廷敬笑道:“不妨,我打小就看著這套功夫。”
科爾昆聽著不解,問道:“陳大人家裡未必鑄錢?”
陳廷敬哈哈大笑,說:“哪有這麼大的膽子?我家世代鑄鐵鍋、鑄犁鏵,工序似曾相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