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宗知道梧州縣扛不住了,他在這裡守了五日,更貼切說已經在生死線徘徊了五日,但料想中朝廷派來的奇兵久久不現,他俯視城下傷疤累累的橫牆,蒙人的屍體已經沒過牆腳。
梧州縣的拼死抵抗並沒有消磨敵人計程車氣,反而欲激發他們對它勢在必得的兇性。城中的糧食已經不多,弓弩即將消耗殆盡,連他所倚仗的炮火也只剩下每門五彈的地步。
武侯眺望天際,恰有鴻雁排排而過,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羨慕,他知道京都的武侯府中有一位傾城的俏人等著他的平安歸去,這正是因此他可以在孤城中堅持至今。
眼下,歸去無望......
在劉繼宗身側,有一個和尚敞開肚皮啃著油膩的狗腿,他彷彿根本沒意識到再有一日梧州縣將路無遺屍。
“大師胃口真好。”劉繼宗轉頭苦笑地對著食癲說道,對於這個肥頭大耳的僧人,武侯既是感激敬佩又是無奈惋惜。
若不是當日食癲的五行龍湯以及授予眾將極易上手克敵的刀法,恐怕梧州縣早就生靈塗炭,可他似乎又根本不關心兩方勝敗戰況,那日之後單單伴隨劉繼宗左右任意吃喝不問其他。
胖和尚從城頭扔下骨頭,回味地吮吸著指頭上殘留的油水,恰意地打了飽嗝拍了拍肚皮道:“哈哈哈,貧僧只不過不想做個餓死鬼。”
武侯一愣,他一直以為眼前的和尚是不知險境才如此寬心,現在看來他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於是無不敬服道:“大師果真深得佛心。”
和尚嘿嘿一笑,轉身要跳下臺階再去尋些美食打打牙祭。
“以大師的身手其實足以脫身重圍,何必要留下受拖累呢?”食癲身後傳來勸誡,和尚粗短的腿停下動作,他又一步作兩步走回劉繼宗跟前。
“將軍心有所依,所以推己及人想貧僧有個活路吧。”食癲含著笑意的小眼好像看透了李繼宗的內心,“可將軍知不知道有時候正是因為捨不得才需要狠心捨得?”
劉繼宗默不作聲等食癲往下說去。
“將軍莫忘了梧州縣裡留守著兩千百姓啊...”和尚像是無心提及一句後負手搖頭離開。
劉繼宗身子不由一顫,像是被高處冷風吹醒般,他定在原地向著蕭條的縣內發呆,眼珠也許被飛沙吹地刺痛漸漸變紅。
將軍的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最終大喊:“來人!令梧州縣百姓今日之內打點好行李!各營拾好裝備,將所有羽箭炮彈搬上城頭,不得有誤!”
又一波瘋狂的攻城浪潮退卻,可沒有人覺得值得放鬆歡呼,因為他們都知道:除了手中的刀,一切能夠阻礙蒙人腳步武器都已經用到竭盡了。
蒙人也察覺到梧州縣內的艱難,他們的進攻也為此延長了許多,從清晨開始一直打到了餉午。
不論是大虞的兵卒還是蒙人都清楚,下一次攻城將是城破人亡的時刻。
劉繼宗注視著密密麻麻集結起來計程車兵,多日以來他們連臉上的汙垢都來不及擦拭,他們身上單薄的護駕無不是露著血漬刀疤。
眾多士兵中,有的人舔著乾裂的嘴唇,有的人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有的人微微挪動著僵硬的大腿...不論怎樣,他們都在凝望著最前處的那個人,等待著下一道施令的下達。
沉寂之中,武侯慢慢低了下來,先是彎下左膝,隨後整個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裡,他豁然拜伏下去:“本將對不住各位!”
“將軍...”整片營地譁然,有人想上前將劉繼宗扶起,可剛邁出半步又縮了回去,他們知道自家的將軍為什麼而跪, 他們的希望隨著他們的將軍跪下而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