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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刺青 (未)

我們三人只用了半小時就開回了賓館,回來的路上,曹隊告訴我,煥生在電話裡很急,話裡話外,似乎並沒有完全破解碑拓上的奇怪文字和符號,但應該有了和扶余四術有關的重要發現。這讓我內心非常地期待,這歷史中不曾被人注意的小角落,也許給我們帶來的是最大的驚喜。

進了賓館煥生和馮不過的房間,我以為走錯了屋兒。所有可以用來放東西的地方,堆滿了書。我懷疑他把半個圖書館的書都搬到了這裡。而所有的牆面,只要是能用來貼東西的地方,貼滿了白色的宣紙碑拓。還有很多貼不下的,乾脆就攤在了床上,地上,茶几上。不知內情的人進來,猛然還以為到了殯儀館,到處都是輓聯。

賓館房間不算小,但此時顯得無比擁堵,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再加上大白天拉著厚厚的窗簾,屋裡又彌滿著煙氣,讓人不得不感嘆煥生和馮不過這兩天是怎麼活過來的。

此刻,馮不過蜷在沙發裡,頭髮蓬亂,臉色灰黑,像從礦井裡剛爬上來一般,和衣睡著,鼾聲如雷,我們的到來絲毫沒影響到他的睡意。來開門的煥生,卻是一臉蒼白,兩眼通紅,毛髮豎立,嘴唇乾裂,一看就是這兩天沒怎麼睡過。

“馮不過這小子,我早就說是個患不了難的,煥生都熬成這樣了,他還能睡得著?”曹隊進屋罵了一句。

煥生卻朝我們笑了笑,“老曹,你還真委屈他了,馮不過也就是嘴上抱怨抱怨,可幹起活來不含糊。這兩天去圖書館、檔案館查資料都是他,一天少說往返四五回,還要伺候我吃飯、喝茶、抽菸,你看,揹回來的書少說也有百十來斤了。”煥生走過去,拿起牆角的毛毯,蓋在馮不過身上。

我們說話的功夫,小楊給我們一人沏了一杯咖啡,遞到我們手上,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看著滿牆的碑拓。

“煥生,快說說有什麼進展?”曹隊環顧了一圈,沒找到坐的地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見屋裡太過昏暗,走到窗邊,準備把窗簾拉開。“老常,別動,就是因為光線,我才有了發現。”煥生慌忙制止了我。把我按在一個小方凳上,慢慢說了起來。

“老常,曹隊,我這兩天把湯斌文留下的石碑拓片做了一次系統的整理。這些掛在牆上的,應該是湯斌文當年從日軍地下倉庫裡拓下來的,床上、桌上、地上這些估計是他後來從周圍其他地方收集來的。蔣承志曾經說礦難以後,湯斌文四處收集碑拓,堅持了很多年,可你們看,牆上和地上的到底有什麼不同?”

我簡單掃了一眼,差別倒是顯而易見。“牆上的很模糊,大多數字不是漢字,更像是一種符號,地上的都很清晰,全部是漢字,只是字型不同。”坐在旁邊的小楊脫口而出。

煥生點了點頭。“小楊說的沒錯,這是很明顯的區別,這已經證明,日軍倉庫中的碑拓和後來收集來的碑帖不是一碼事,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字,但讓我想不明白的是,湯斌文當年研究倉庫裡的碑拓,一定是因為他覺得這些資料很重要,甚至和後來的礦難有關,而且最初他也是受命於組織,開展的工作。可礦難發生後,他為什麼要花這麼大力氣,研究地上的這些碑刻呢?這些與日軍倉庫裡的毫無關係啊?”

的確,煥生的質疑無疑切中要害,但湯斌文的行為絕不是無意義的。但其中的奧妙是什麼?“也許湯斌文是想翻譯出倉庫裡的碑拓,拿其他碑拓來做個對照?不對,這碑上都是漢字,除非他知道那塊碑和倉庫裡的碑是對應的,才能透過漢字破解那些符號的意思。”曹隊在一邊嘟囔著,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論。

“湯老師是在後來的碑拓上找什麼東西,來證明倉庫裡那幾塊碑是什麼?也許並不是在破譯上面的符號。”小楊在一邊小聲說了一句。

“小楊不愧是湯斌文的學生,最瞭解老師的想法,我們倆想到一塊兒去了,但我覺得,湯斌文應該是在做排除法,他心裡一定已經有了個答案,需要驗證。不然不會去收集那麼多的碑拓。”煥生聊起這些,像換了一個人,神采飛揚,精力充沛。

“不管怎樣,答案一定再地上這些碑拓裡。我就開始一個一個的仔細看下去,一直到昨天夜裡才有了發現。”煥生喝了口咖啡,向小楊笑了笑:“女同志衝的咖啡就是不一樣,提神,不像馮不過沏的,犯困。”

之後的一小時裡,廖煥生一直在給我們解答一個問題,就是高句麗的語言和文字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在煥生看來,高句麗的語言和漢語還是有很大不同,應該來源於更早的扶餘國,比如,我們的山,高句麗語的發音是“達”,我們的水,他們讀“買”,甚至語序和修辭方式也有很大不同。但高句麗的貴族階層應該都是懂漢語的。因為《漢書》上記載,高句麗使團成員與漢代的官員可以用漢語自如交流。而且高句麗貴族從小的教育與中原也沒有什麼不同,也要學四書五經,儒家典籍。

但高句麗國有沒有自己的文字這件事,就爭議很多了。主流的觀點是沒有,他們沿用的漢字作為書面語言,因為從所有高句麗墓葬中的碑文,器物上的銘文上看,用的都是漢字。這個觀點證據確鑿,但煥生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日軍倉庫中的石碑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文字?難道這些石碑不是高句麗時期的?是扶餘國,甚至更早?

可從湯斌文當年的描述看,這些石碑非常巨大,而且有十幾塊之多,雕刻精美,裝飾繁複,很顯然不是一般的墓碑。集安是在高句麗建國後作為都城,才修築的,之前的扶餘國,這裡也許不是荒野,但也不是什麼繁華的所在,很難想象這裡會有這麼多氣度非凡的石碑。當然,更不可能是日本人在其他地方發現了石碑,運到這裡藏匿起來進行研究,因為當時,瀋陽、長春才是關東軍的大本營,他們不可能把研究機構放在這個偏遠的小城。

那麼只有一種解釋,高句麗國有自己的文字,就是碑拓上這些,只是這種文字並不為大眾所知。而湯斌文也一定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的拓碑,就是要確定那十幾塊碑的不同之處。

沿著這個思路,廖煥生開始了巨大的工程,一個碑拓一個碑拓的研究。一個人,當你知道自己要找什麼時,會調動起全部的潛能和精力,向這個目標前進,可你並不知道你要找什麼,如此多的資訊和資料,枯燥的反覆讀下去,只會成為身心的負擔。能在這文字的海洋裡,找到一葉小舟,需要的是超常的嗅覺,堅韌的個性和神奇的運氣。當然,這三條同時出現在廖煥生身上,我一點都不會奇怪,從陶枕那件事開始,我已經不把他當常人來看了。

在煥生提到的那個深夜,他靈光一閃,一切似乎條理清晰的展現在他面前。廖煥生髮現,湯斌文後來蒐集來的碑拓五花八門,各式各樣。有各種王公貴族的墓碑,有皇家各種重要事件的紀年碑,有宮殿建築修建的紀念碑,也有很多戰爭的功績碑,但有一種碑,或者說碑上記載的一類事是沒有的,那就是皇家祭祀神明先祖的祭祀碑沒有,一塊都沒有。

在廖煥生的記憶中,中原王朝的祭祀活動是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每年的祭祀不斷,每次的祭祀大多要立碑記載,屬於有功於社稷的事,這類碑刻佔得比例也非常大。難道高句麗國不敬鬼神,不祭先祖?廖煥生翻看了大量的史料記載,顯然這個觀點不成立。而且,高句麗是個非常敬鬼神的國家,但信奉的與中原有所不同,除了日月,山河之神外,還有星宿之神和巫神。特別是巫神,不但在諸神中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而且有世俗的代言人,稱之為大巫,這大巫不但掌管著皇家祭祀喪葬,還負責占卜,一切國家大事都需要透過占卜來決定,某種意義上左右著國家的大政方針。

如此重要的巫神崇拜,權利如此之大的大巫,高句麗的國教很有可能就是巫術,那麼不可能沒有碑刻記載。那一刻,廖煥生大腦中的思路飛快的明晰起來,日本地下倉庫中的那十幾塊碑,就是記載了高句麗巫術的石碑,是他們用來祭祀天神和亡靈的。而且,高句麗國有一種極特殊的文字,只有很少的人可以使用,一種只通行於大巫、皇室和神明之間的特殊文字。也就是此刻懸掛在我們面前牆上,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神秘符號。而上面記載的除了國家祭祀的事件,很可能還有大巫們使用的薩滿方術,是大巫們與神明溝通,一代代傳承的文字記載。

(若夫三聖,不過伏羲。始畫八封,效法天地。文王帝之宗,結體演爻辭。夫子庶聖雄,十翼以輔之。三君天所挺,迭興更御時。優劣有步驟,功德不相殊。製作有所踵,推度審分銖。有形易忖量,無兆難慮謀。作事令可法,為世定此書。

素無前識資,因師覺悟之。皓若褰帷帳,瞋目登高臺。火記六百篇,所趣等不殊。文字鄭重說,世人不熟思。尋度其源流,幽明本共居。竊為賢者談,曷敢輕為書。若遂結舌痦,絕道獲罪誅。寫情著竹率,又恐洩天符。猶豫增嘆息,俛仰綴斯愚。陶冶有法度,安能悉陳敷。略述其綱紀,枝條見扶疏。《祖述三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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