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過重慶兩次,再加上北京這兩年也開始流行重慶火鍋,對辣並不懼怕。但這陳二老火鍋,的確和我之前吃過的有很大不同。從前我只能從麻辣的程度來區別,但在這裡我才發覺,其實麻辣之中會有無窮的變化。剛開始涮菜時,麻味很足,厚厚的一層牛油,讓食物裹上了一層濃郁的香氣,隨著時間的延續,辣味越來越足,而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的過程,讓味蕾慢慢適應了辣,而可以更多的分辨出藏在麻辣下面的鮮香百味。
老錢詳細給我講了不同菜品的涮吃方式,比如毛肚,鴨腸要七上八下,老肉片、腦花卻是越煮越香,涮前一定要放小蔥豆芽,牛肝不要蘸蒜泥油碟,而要用幹辣椒花椒粉。同在一鍋,吃法萬千,按老錢的指點,果然毛肚的鮮脆,鴨腸的爽滑,老肉片的濃郁,血豆腐的甜香,一一展現出來。
大夥吃得興奮,陳老闆把酒也給我們端了過來。一邊給我們倒酒,一邊問道:“味道怎麼樣?沒敢上太辣的鍋,怕北京的朋友吃不慣。”
我們紛紛點頭,交口稱讚,我卻問道:“陳老闆,我覺得你這火鍋的底料和別處的不同,特別的濃,是祖傳的手藝嗎?是不是放了提香的香料?”
陳老闆聊起自家火鍋,興致頗高,索性拿了把小凳,坐在旁邊,說道:“您一看就是美食家,話都說到點子上,但您說的,一半對,一半不對。重慶開火鍋店的,大多有家傳的炒料手藝,我們火鍋底料全是炒出來的,只有炒才能把味道激發出來,也只有炒才能把不同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但我們家的火鍋,傳到我這兒,算第三代了,從來不放任何香料,全靠不同辣椒,不同花椒的味道,配上牛油老湯。這炒料,一定要用當天現炒的,擱了一天,味道就變了,所以,每天早上四點,我就要開始,把一天用的底料全炒出來。所以,弄了半輩子火鍋,我的體會就是下功夫,要本味。”
我看了看這略顯狹小的防空洞,問道,“就在這洞裡炒嗎?通風不好,油煙味不是很大?人怕是都呆不住啊?”
老陳指了指洞的緊裡面,“這防空洞很長,我從中間砌死了,用不了那麼大面積,裡頭比外面寬敞些,像個口袋。炒鍋我就架在最裡面了。其實這些老防空洞都有通風道,有些防空洞是不聯通的,但通風道是相連的,有些防空洞就是一個豎井通上去,做的通風道,我運氣好,這個防空洞的通風道雖然有年頭了,但沒有堵,還能用,所以洞裡積不下多少油煙。也有運氣不好的,原來的通風道堵了,就只好花不少錢,要麼疏通,要麼重新開一個通風道。“
陳老闆見我們對防空洞很有興趣,就對我說道:“對洞子我也就是一知半解,這桌子裡上正好坐了一個挖洞子的專家,乾脆讓他給你們講講。我後頭還有事,一會兒再回來陪你們喝兩杯。”說著指了指坐在一桌上,一直很沉默地吃著菜的一位老者,說道:“蔡老師,你給北京的朋友介紹一下防空洞噻,我一會兒回來給你加盤毛肚。”
老蔡有點憨直地衝陳老闆點了點頭,又衝我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老蔡也好喝兩口,錢主任存的酒是當地出的詩仙太白,據老錢的介紹,這酒也是在防空洞裡發酵貯藏的,有十年的酒齡,確實既有清冽的口感,又有濃厚的酒香。
幾杯酒下肚,老蔡的話多了起來。老蔡今年六十五了,但看精氣神兒,也就是五十多歲的樣子。他年輕時當過工程兵,復原後去了重慶的一個兵工廠做了工人,這一干就是幾十年,剛剛退休不久。他媳婦去世的早,只留下一個兒子現在在深圳工作,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自己一個人,除了平時打打小麻將,就喜歡晚上出來吃頓火鍋解解饞。
說到鵝嶺的防空洞,老蔡還真是知道不少。六十年代時,全國搞三線建設,備戰備荒。有人給市裡建議把原來荒廢的防空洞利用起來,大的可以貯存戰備物資,小的可以用來裝糧食,萬一敵人打過來,也有地方藏。這建議很快被批准,全市都開始了修葺防空洞的工程。老蔡他們廠也不甘人後,組織了幾十個專業工人,來到鵝嶺,整修防空洞。
老蔡小時候就住在渝中區的下半城,山上山下,從小玩到大,對防空洞還是很瞭解,但真正開始施工作業,老蔡還是發現,鵝嶺腳下的防空洞,和他原來玩過的有很大不同。
一個是防空洞錯綜複雜,交織縱橫,規模龐大,沒有圖紙的情況下,很容易迷失在裡面。剛開工時,就有個工友,找地方解手,卻再也沒走回來。大家找了兩天,一無所獲,便推測他可能失足落下了隱蔽的豎井,即使摔不死,也餓死了。於是大家只好以最外側的洞子為中心,花了半個月時間,一邊勘察,一邊記錄,弄出了個坑道的地圖,免得再有人迷路。
第二個是,這次勘察,老蔡才發現,這山裡,不但有抗戰時修的防空洞,還有古人挖掘的地道,大多數是相通的。只是古人修的地道要窄些,但走一段,就會有個比較大的廳室,裡面還有些殘留的灶臺,看來是古人屯兵、運兵用的。但裡面的通道,很多坍塌了,無法真正瞭解這些地道的規模,但老蔡估計,他們那次踏勘的部分,可能只有總規模的二十分之一。
我想了想,也明白了這裡有地道的原因。自古以來,重慶就是川東的門戶,古時,有據巴蜀,於此地順江而下,攻佔江漢的,也有從這裡溯江而上,直搗巴蜀的。重慶就變成了一個軍事堡壘,經歷了數不清的戰亂,遭過多次的屠城。重慶三面環水,古時陸路只有翻越鵝嶺沿險峻的浮圖關東進,才能到重慶城下。而鵝嶺本身就是扼守重慶的唯一門戶。這下面依託山勢,挖掘地道,應該就是鵝嶺,浮圖關一線防禦的重要工程。
老蔡他們進行防空洞勘察時,銀行的金庫已經修建完畢多年,本來他們是不能靠近這一區域的。但沒想到的是,老蔡很清楚金庫的具體位置。他告訴我們,他們勘查時,走過一條被亂石堵死的防空洞巷道,沒了路只好往回走,但有人發現了一個與巷道相通的古地道口,那時他們人多,膽子也大,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們進去探查了一番。
這個古地道應該非常古老,不像防空洞,裸露土層的部分都會用磚石砌好,完全是挖掘後只對牆壁做了些簡單的夯實,顯得很簡易。大約七拐八拐,前進了幾百米,中間還遇到一些岔路口。老蔡一行人,來到了一個非常的寬敞的大廳,用手電照了照,足有幾百個平方米大,高更是有四五米。
雖然時隔三十多年,但看得出,老蔡講到這裡,還是很興奮,彷彿這是昨天剛發生的事。看來這山中的空洞,一定是蔚為壯觀。但那大廳的盡頭沒有路了,變成了一堵高高的水泥牆,一直深深的插進頂部的土層裡。而牆體泛著青灰色的光芒,看著有點瘮人。
大家完全搞不清這堵水泥牆是做什麼的,老蔡敲了兩下,發現非常的厚,整扇牆連一點縫隙都沒有。他們中有人猜測,這是不是陪都時期,國民黨政府秘密修建的藏寶庫?畢竟傳說抗戰時,蔣介石把南京和上海的金銀寶物都運來了重慶。
大家不敢怠慢,出了洞,就連忙向上級領導做了彙報,沒過幾天,市公安局的領導就找了過來,告訴他們,他們看到的水泥牆是銀行地下金庫的外牆,那裡屬於軍事保護禁區,不再允許他們進入,之後,就把那條古巷道用鐵門鎖死了。也因為這件事,老蔡才知道了銀行金庫原來藏在了鵝嶺腳下。
聽老蔡講完這些,我和曹隊相互看了看,看來金庫的混凝土牆壁外,真的是另有天地,這是否與金庫的失竊案有關係呢?
老蔡說得興奮了,再加上一點好酒的作用,滔滔不絕起來,根本停不下。陳老闆來了兩趟,給我們加了幾個菜,見也插不上話,索性忙自己的去了。錢主任顯然對這些陳年舊事沒太大興趣,索性和曹隊聊起了公安系統的深化改革,打探著部裡的人事變動小道訊息。
另外兩個食客早吃完了,先後離開,桌上只剩下我和小雷,聽得津津有味,當然,小雷也沒忘記給老蔡添滿酒。
老蔡這批人在防空洞裡大概幹了一個多月,因為老菜原來是工程兵,有一些工程技術知識,廠裡的領導很少到現場,後來,老蔡就成了不掛名的現場總指揮,在他的調配下,工程的速度明顯的加快了。
但沒有多久,施工隊就遇到了很多用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而這些事也基本上發生在巷道的深處,這也是造成老蔡他們放棄進一步探查的直接原因。
(彼佛教我,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初於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瞭然不生;如是漸增,聞、所聞盡,盡聞不住;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前,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一者、上合十方諸佛本妙覺心,與佛如來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與諸眾生同一悲仰。《楞嚴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