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能不能捐給我們廠的資料館?放在私人手裡,儲存不下來,可惜了,走,我帶你們去看看。”說著,把我們帶進了一個小放映廳。
膠片的修復遠沒有我想象的好,中間有很多中斷,也有不少損壞的無法修復的地方,變成了灰黑色的一片。而且沒有聲音,全部黑白。整部片子大約一小時長,但我真的看了進去,卻發現它無比的震撼,當然對於程曼琳也是如此,放映廳裡除了放映機轉動的輕響,再無其他任何的聲音。
這片子其實準確的說,應該是一部紀錄片,拍攝的是一個電影劇組完成一部電影的過程。在我那朋友看來,這片子的意義在於它記錄了早期中國電影的拍攝技術和劇組的執行方式,無疑有很強的文獻價值,但在我和程曼琳看來,意義則完全不同。
片子的拍攝地點明顯就是紅樓,只不過那時的紅樓沒有現在的滄桑感,而充滿了奢華的貴氣。片子裡的拍攝場景,我們都很熟悉,連搭建的佈景,都與我們現在在紅樓搭的非常類似。我數了一下片中的主要角色,竟然與我們的本子一般無二,再往下看,紀錄片記錄了幾個拍攝的片段,從故事上推測,應該也與我們的本子很接近。
吳攝影這幾天一直在找機位,而那幾個機位總引起鎮魂鈴的共振,這件事我沒有和任何人講過,而紀錄片裡恰好拍攝了劇組架設機位的過程和位置,我仔細辨認了一下,正是吳攝影最終確認的機位。當然,受制於場地條件,導演和攝影師也許會英雄所見略同,但每一個機位都一致,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程曼琳的關注點顯然和我不同,但看著看著,她忽然情不自禁的尖叫了一聲。
在我耳邊,程曼琳低聲問道,“常叔,剛才拍的那一段你注意沒有?劇組的道具在用木頭雕刻一個木製的人手,一個很蒼老的老人的人手,然後把它安在了二樓的一扇門上。這個人手,小葉給我說過,她在拍攝中出現過幻覺,覺得門把手變成一隻真的手,不就是這個場景嗎?”
我轉過身,請我那朋友把膠片倒回去,仔細又看了一遍。人手的雕刻,上色,安裝在門上,拍的非常仔細,沒漏過任何一個細節,而一個叼著菸斗的消瘦中年男人,站在旁邊,指導著安放機位,又給一個女演員講著如何去摸那個把手。我忽然想起,高主編曾說過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成了一個劇組的演員,而劇組裡的導演似乎就是這個叼菸斗的中年人。
我湊到熒幕前,對著畫面又仔細端詳起來。我那朋友在我身後,緩緩地說道:“老常,這個叼菸斗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就是徐維邦了。你不太瞭解電影史,徐維邦這個導演可以說開創了中國恐怖電影的先河,他的《夜半歌聲》據說當年在北平、上海放映時,萬人空巷,還嚇死過人。”
朋友把放映暫停下來,定格在徐維邦的畫面上。程曼琳緩緩地站起身,目光也沒有離開銀幕,緩緩地說道:“徐維邦導演我知道,解放後他到了香港,在香港還拍了幾部電影,對香港的電影人有很大的影響。後來是出了車禍去世了,好像不到六十歲。”
朋友嘆了口氣,接著說:“程小姐說的很對,徐導是畫家出身,劉海粟的得意弟子,半路出家搞的電影,所以他的畫面構圖、燈光都非常講究,喜歡用非常冷的色調,他的電影,在那個時代絕對是獨樹一幟的。好像中國的影院設定觀眾入場年齡,也是從徐導開始的。其實他的電影表面是恐怖片,但本質上非常有人文的情懷,對自由的嚮往,對愛情的歌頌是他一生的主題。”
“那你是否知道他們在紅樓拍的是什麼電影?好像這部電影並沒有拍完?”我接著他的話問了一句。
“具體是哪部電影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沒有拍完,徐導的作品年表裡沒有這一部。但你看片子裡的攝像機上有個天馬的標誌,我知道徐導在上海的公司就叫天馬,這可能是天馬的最後一部電影,當然,很有可能也是因為這部沒有拍完的電影,導致了天馬的破產。”
聽了朋友的講述,聯想起之前高主編對紅樓的考證,看來一切都得到了印證,也許困在紅樓裡的劇組最後被日本憲兵秘密處死的市井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了。
(作環舞者宮室皆轉,瞰回流者頭目自旋。非宮室之幻惑也,而人自惑之;非回流之,改變也,則人自變之。是故粉巾為兔,樂石為馬,而人不疑;甘言巧笑,圖臉畫眉,而人不知。唯清靜者,物不能欺。《化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