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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疊影 (辛)

我看高主編來了興趣,反而放慢了說話的語速。“香港的電影公司有資金,有人力,但缺關係,缺市場渠道,再加上文化部的限制政策,他們需要合作者,而他們並不關心你這本雜誌和部裡是什麼關係,有多大影響力,他們看重的是你在部裡的人脈資源,你能掌握的專案資源,這本身是你老高几十年積累的資本不是?他們做市場,下一步要宣傳電影,宣傳公司,炒作演員,正需要一個宣傳的陣地不是?他們拓展內地市場,要打通各種關節,也需要懂門道的人幫他們運作不是?所以,電影公司那邊不會有什麼問題,兩全其美的事,條件你老高可以儘量往高開。”

“另一方面,雖然說部裡和雜誌社在體制上剝離了,這是大勢所趨,但誰都明白,文化產業是花錢的產業,是不能追求短期效益,而需要長遠投資的產業,所以雜誌社再虧損,不是也沒破產,一樣由部裡的經費養著?只是埋沒了老高你的本事而已。如果你不用部裡的經費,自籌資金,而做的事,是京港文化交流的大事,對部裡領導來說就是政績,部裡怎麼會不給你傾斜的政策,不給你獨佔市場的權利?你有了政策支援,香港公司還不是按你說的辦?”

“電影產業,未來幾年一定是爆發式的增長,這一點香港人看得比我們明白。所以我說,四五年時間足夠您翻身了。第一年藉助外資和香港團隊豎起一個新潮電影雜誌的品牌,就用現在雜誌社的刊號,儘快實現市場化。明年藉著香港迴歸,立一個京港電影節擴大影響。第三年控制幾個合資片審批的權利,攥幾個好本子在手裡。第四年有了一定資金了,整合文化系統內的劇場電影院,控制放映終端,老高,這幾樣做成,你想不盈利都難。”

我一口氣說完這些,高主編手裡的煙沒吸一口,一直燒過了過濾嘴,他不知是興奮了,還是被煙燙了,一下蹦起來老高。

“老常,一句話點醒夢中人,你不是凡人,看來我這兩年燒香拜佛,原來求來的是你,這四步走的計劃實在高明,這幾件事我做不成,就白在部裡混了幾十年,你別說,我這廟雖然不大,但裡面道行深的牛鬼蛇神有的是,那些塞進來的三姑六姨,是她們出來給雜誌社做點貢獻的時候了。”高主編興奮的在辦公室踱著步。

“老常,你從今天起就是我們雜誌社的貴人了,不,是顧問,首席顧問,但我現在經費緊張,短期沒法給你開工資,但你放心,我這人,你若雪中送炭,我必不忘初心,事情成了,我一定加倍給你補償。”

我笑了笑,連忙插進話去:“高主編,您有這心就行了,這是成不成,主要在你不在我。咱們君子之交,不拘俗禮,你還是給我介紹介紹紅樓的事吧,這事不解決,片子出了問題,咱這翻身的計劃就是空中樓閣了。”

“對對,老常你說的對,我給你仔細說說。”高主編從辦公室抽屜裡翻出兩包中華,放在茶几上,邊認真回憶,邊慢慢說了起來。

高主編來到紅樓時,雜誌社已經搬進來了兩年。他剛來時,很想把二樓到四樓的房間都收拾出來,增加些辦公面積,大家不用都拘在一起。可雜誌社的老人兒,給他說了幾件事,打消了他這個想法。

一件事是,這個老樓裡十年動亂時關過很多牛鬼蛇神分子,大多關在三四樓,有些人熬不過折磨就自殺了,估計是冤魂不散吧,樓裡夜晚時總不太平,老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響。八十年代初時,紅樓找不到看門的,即使招來的,最多幹一個月就辭職了。後來,一直到了八八年,來了一個耳朵很不好使的老張頭兒,才算穩定地幹到現在。

第二件事是,雜誌社剛搬進來時,是把二樓收拾出來的,有十幾個人在上面辦公。那會兒雜誌社效益還不錯,經常有晚上加班趕稿的情況,加得累了,就在上面睡一小覺。可在二樓上班的人,往往都會做噩夢,開始沒覺得有什麼,可時間長了,大家發現做的夢場景都是在紅樓裡,而且大家做的夢彼此都很相似:在不同的地方撞上披頭散髮的女鬼。這下二樓的人都有些怕了,紛紛搬下了一樓。

第三件事是,大約九零年、九一年的時候,紅樓裡發生了一個震驚北京城的碎鏡案。一個雜誌社的女實習生,在二樓衛生間,反鎖了門,打碎了牆上的鏡子,用鏡子的碎片,劃開了頸動脈自殺了。大家都猜測她是因感情問題而自殺的,可之後很多人在紅樓的衛生間鏡子裡,看到過這個實習生。有時是你開了水龍頭,低頭洗把臉,再抬頭時,鏡子裡就會出現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有時,你在上廁所,忽然感覺有人在身後冷冷地盯著你看,你回頭看時又什麼都沒有,但依舊有人從鏡子裡看到那個女人。

總之,這故事越傳越神,雜誌社也是人心惶惶,後來乾脆把衛生間的鏡子都摘了下來,才算太平起來。

但高主編還是很有刨根問底的勁頭,乾脆閒暇時跑了跑圖書館,又去部裡的檔案館做了些調查,幾個月後慢慢弄清了紅樓的來歷。

這座建築的修造時間大約在一九三一年,原本是個奉系軍閥的私宅,這個軍閥在三五年倒臺,宅子落到了北京城的米商胡家的手中,三七年時胡家逃去了南方,紅樓便被日本憲兵隊給佔了,解放後都是作為中直機關的辦公場所。

要說這老宅裡的命案,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故事。當初胡家得到這紅樓,並沒怎麼住人,三六年底的時候,這宅子交給了一個民國時的著名電影導演徐維邦。徐維邦是中國恐怖驚悚電影的開山鼻祖,三七年初,他的一代經典《夜半歌聲》正風靡全國,而他的下一部電影就選擇了紅樓作為拍攝地。

但七七事變後,日本的侵華戰爭爆發,北平被佔領。北平淪陷時,徐維邦恰好在上海,之後又趕去了武漢,躲過一劫,而劇組的其他成員有十幾人困在了北平,一直住在紅樓裡。

不知道是徐維邦的電影一直有抗日的情懷,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釘,還是本來劇組就是民國政府安插在北平的暗線,三七年底時,日本憲兵突襲了紅樓,逮捕了那十幾個人,後來全部秘密處死了,而紅樓也成了日本憲兵的司令部,一直到抗戰結束。

劇組成員被日本憲兵處死的事,非常隱秘,並沒有見諸於報端,但當時衚衕裡的老住戶對這件事都印象很深,但多是以傳奇故事的方式流傳於市井,比如,曾有武林高手來紅樓救出了一個女演員,徒手擊斃四個鬼子。還有京城的京劇名角集體去憲兵隊斡旋,在紅樓連演了三天三夜大戲,最後憲兵隊放了三個人等等,高主編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真實性。

林製片找到他,提出租下紅樓拍電影時,高主編內心裡本來並不情願,租金是一回事,畢竟雜誌社搬次家動靜太大了,而戲拍完了還要再搬回來。可巧合的是,就在林製片來找他的前一天下午,高主編在自己的辦公室打了一個盹。

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從辦公室出來,樓道里全是拍攝電影的道具器材,很多人圍在大廳裡忙碌著,似乎一場戲就要開始。但拍攝電影的工作人員,穿著都不是現在的衣服,全是民國時的服裝,而大廳的陳設也和現在的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有一股子煥然一新的貴氣。再看攝影器材就更不對了,機器雖新,但明顯是古董級的裝置。

高主編正詫異著,旁邊跑來兩個工作人員,不由分說,把一套長袍馬褂給他套上,又把他按在椅子上,邊給他臉上撲粉,邊說著:“您跑哪去了,害我們四處找,您的戲馬上就開拍了。”高主編正想著問兩句,工作人員拿起一個顏料盒,把一些血漿狀的液體抹在他的臉上,然後推著他來到了大廳的正中間,攝像機後一個穿著一身筆挺戲服,嘴裡叼了個菸斗的中年男人,向他點了一下頭,說了句,“燈光注意,第十四場,開始。”

兩道耀眼的光柱從斜上方投射下來,晃得高主編睜不開眼,周圍的一切朦朧起來,偌大的片場,他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高主編醒來時,他就趴在辦公桌上,西斜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

這個怪夢之後林製片出現了,讓高主編覺得這一切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沒有再多想,就匆匆和林製片簽了出租紅樓的協議。

我從高主編辦公室出來,他一直把我送到衚衕口,握著我的手,反覆叮囑著:“老常,林製片和電影公司那面,你幫我做做工作,一定讓他們感覺到我合作的誠意,我明天就給部裡寫報告。”

我衝他笑笑,和他重重地握握手,“放心吧,高主編,我要向他們表達的是你的背景和活動能力,我相信,很快就會有進展。”

回到紅樓,我沒著急著去撮合雜誌社和電影公司的事,而是認認真真的在片場看了看程曼琳和男主角的對手戲。

(物有善於蟄藏者,或可以御大寒,或可以去大飢,或可以萬歲不死。以其心冥冥兮無所知,神怡怡兮無所之,氣熙熙無所為。萬慮不能惑,求死不可得。是以大人體物知身,體身知神,體神知真,是謂吉人之津。《化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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