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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疊影(丙)

說道這裡,咖啡廳漂亮的女服務員過來提醒我們,下班的時間到了,我們這才發現咖啡廳裡已空無一人。看林製片還有很多話沒講的樣子,我就跟他去了酒店的房間。他住的套房在長城飯店的頂層,那年時,東三環還沒有多少高層建築,面前更是一馬平川。站在房間的大玻璃窗前,俯瞰燈火依稀,建築深沉的北京,內心也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感。

林製片給我倒了一杯蘇格蘭純麥威士忌,坐在我旁邊,慢慢說道,“常先生,我北京的朋友很多次給我介紹過您,說您是北京的九門提督,您知道,我們香港是個彈丸之地,北京不一樣,歷史厚重,文化璀璨,今天和您認識,我覺得北京人也非常的不一般。”

我衝他笑了笑,“林先生,中國有句老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你來到北京,是我的朋友,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您完全不用客氣。《道德經》裡有句話,說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林先生,您所擔憂的絕非是己身,而是寄天下的大事,所以有什麼想問的,儘可以直說。”

林製片呵呵的笑了兩聲,“常先生不愧是九門提督,看得透,看得透。”邊說邊拿過一個厚厚的信封塞在我的手上。喝了一口酒,繼續給我講起來。

林製片忙著重新去香港找男主角,好在女主角沒提什麼意見,願意先跟他一起回返,男主角定了,再一起回北京拍。但林製片知道,這個叫程曼琳的女人很不一般,一年前還是油麻地擺小攤的,一年之內,先入港姐前十,再簽下電影公司合約,如今已做了女主角,背後沒人撐著,不可能有這個際遇。而且背後的人應該很不一般,連林製片的老闆都要小心周旋著,生怕出了閃失。她表現的如此善解人意,讓林製片鬆了一口氣。

對於換拍攝場地的事,林製片想了很久,還是和內地電影廠的代表談了一次。沒想到那廠裡派來的製片主任和執行導演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拍著胸脯告訴林製片,到北京地面上了根本不用怕什麼鬼怪妖狐的,我們的攝影、燈光、美術、服裝、劇務、群演加一起四五十人,全是一水的二三十歲的壯小夥,火氣旺得很,廠子還特意配了四個保衛幹事,鬼神都得躲著走,怕什麼?就在這拍了,再折騰,劇組不知還要進出多少人。

林製片想了想,畢竟房租都付了,再找地方不見得有這麼合適的,還得多出一筆費用,這筆錢請十幾個本土大師都沒問題,乾脆先拍拍看吧。

按香港電影公司的規矩,正式開機時要請師傅來做個法事,保佑劇組拍攝平安,也拜一拜本地的鬼神行個方便,但電影廠的堅決不幹,主要是因為上級領導要來參加,怕影響不好,反正是入鄉隨俗,林製片也沒有堅持。

開機後,按大家之前約定好的,林製片帶著女主角先回了香港,簽了新的男主角後,再返回來拍兩個主角的對手戲和群戲。執行導演帶著團隊先拍其他部分,林製片的助理DRIVE王留下來配合何導工作。

之後每天,林製片的助理都會電話彙報工作進度。

開機時正值春天,萬物復甦,天氣晴好,外景拍攝的進度很快,不到十天,工作已經完成。之後就是拍樓內的場景。由於大多數是夜戲,劇組就在紅樓旁邊包了個招待所,駐紮下來。等道具舞美把小樓收拾出來,劇組發現,小樓雖然陳舊了點,但房間寬敞明亮,設施齊全,環境清幽,比擠在招待所強多了。於是何導拍板,導演組、拍攝組和主要演員為方便工作,搬進了紅樓,其他人還住在招待所。

DRIVE王為了方便和何導溝通,也住了進去。但劇組的人嫌他名字叫著麻煩,都喊他大胃王。大胃王住進去的第一天,就發現了反常的地方。浴室沒有洗漱鏡,但牆面上有原來掛鏡子的痕跡,鏡子卻不知哪去了。道具組的說,有兩間浴室原來有鏡子,但鏡子年頭太久了,全磨花了,只能照出個人影,還有三個浴室根本就沒鏡子,前幾天工人安了幾個上去,不知為什麼,夜裡全掉下來摔碎了,估計是牆面糟了,掛不住,過兩天把牆弄了,重新安。

大胃王擰水龍頭時,發現沒有水,水龍頭會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像一個幾天沒水喝的人喉管深處發出的聲音,非常有規律,還有音調的起伏,聽著讓人很不舒服,就在你仔細辨認這說話聲般的聲響,水會猛然衝出來,先夾雜著一股泥湯,還有股子爛菜葉子味兒,放個半分鐘才變清澈。關鍵是每次從擰開水龍頭,到水出來,時間是不一樣的,似乎是成心嚇唬你,總在你毫無準備時,水噴湧而出,唬得大胃王輕易不用。

大胃王喜歡喝點咖啡,就帶了個電熱水壺進來,沒想到水壺經常水沒開,按鍵就跳起來,等衝咖啡時才發現是溫水。大胃王沒轍,只好像大家一樣,弄了個暖壺,去水房開啟水。

劇組在房間裡配的都是一水兒的歐式傢俱,還特意做了舊,窗簾用的色調也很重,房間裡即空曠又黑暗。大胃王是香港人裡少有的大塊頭,將近兩百斤的體重,躺在鐵架子床上,總感覺床什麼時候會塌掉,半夢半醒的時候,還會感覺床在左右的晃動,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猛地睜開眼睛,床倒是紋絲不動,但天花板是那種菱形木格子拼起的吊頂,感覺不但在旋轉,還在飛快地下墜,當然,這只是他可怕的幻覺。

但在大胃王看來,住進紅樓的其他人似乎沒這方面的困擾,還很享受。何導乾脆僱了個廚子,連一日三餐也在紅樓解決了。

當然,真正令大胃王大開眼界的還是何導的做派。演員除了電影廠內定了四個人外,女三號、女傭人、六七個跑龍套的民國名媛,都需要另外招募,何導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來競爭這幾個角色的居然有三四十人。面試初選了一次,剩下了十六個入圍的。何導別出心裁的連續三個晚上,組織了舞會,美其名曰模擬電影場景選角色。

第一天時,大胃王還不明白其中奧妙,認真的準備了一下來出席,想給何導參謀參謀,提提建議,舞會開場,他方才明白自己想的純屬多餘。幾個不明白狀況的應聘者濃妝豔抹,有的穿著誇張的歐式禮服,有的穿著一身高開叉旗袍,上來就把大胃王拽住,直往他懷裡鑽,估計以為他這個香港人有一定的決定權,

而更多人看明白了路數,都把何導和製片主任圍了,一時間鶯歌笑語,春色盪漾。那一刻大胃王真有了一種幻覺,難道民國時的北京就是這般的紅肥綠瘦,歌舞昇平?

本來大胃王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只是在紅樓裡住了幾日,總覺得這裡發生的事情處處透著詭異,對那些逢場作戲的事並不怎麼上心,再加上脂粉氣重了,真覺得頭有點發昏,就給身邊幾個姑娘指了條正道兒,讓他們去圍何導。

自己拿了杯紅酒,坐到餐廳的角落裡,聽著音響裡放出的舊上海迷醉的曲調,看著劇組的各色人等紛紛和應徵來的姑娘們跳起了交誼舞。何導的舞技著實不怎麼樣,但頗為放得開,一會兒左擁右抱,一會兒上下求索,忙的不亦樂乎,製片主任相對內斂些,舉手投足有些儒雅的味道,但他眼睛片後的一雙腫眼暴露了內心,左右逡巡,沒個定性。

大胃王看得有些乏味,和劇組的美工聊了幾句,喝了兩杯紅酒,就準備上樓睡覺了。猛地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小樓客廳的挑空很高,一組碩大的吊燈垂下來,估計為了朦朧的氣氛,燈只開了幾盞,客廳的光線昏暗。而四面打了幾盞彩燈,地面投射出五彩的光暈。本來,在舞池中跳舞的人,投影很長,但大胃王卻看到兩個不屬於任何人的影子,也和眾人的影子混雜在一起,穿梭於舞池的木地板上。

大胃王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這兩個影子應該是兩個穿長裙的女子的影子,裙襬很大,動起來非常的飄逸。但大胃王在舞池裡找不到這兩個女人,一股寒意從他的後背一直沁到前心。大胃王又倒了杯紅酒,一口喝下,瞪大眼睛繼續觀察。

又是兩首曲子過後,那兩個影子停在了對面的吧檯前不動了,從影子的形狀看,似乎兩個女人正面對面,交談著什麼。不一會,又有一個影子滑了過來,停在那兩個影子旁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宅合有情之玄武,門庭柳陌花街;木臨無氣之螣蛇,宅舍茆簷蓬戶?鬼有助而無制,鬼旺人衰;宅無破而逢生,宅興財旺?有財無鬼,耗散多端;有鬼無財,災生不已?有人制鬼,鬼動無妨;助鬼傷身,財多何益?劉伯溫《黃金策》)

&nbsp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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