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邦嘆息了一聲,一邊對自己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那小廝十分機靈。悄悄地將許言邦的馬牽走了,順便還讓海西王府的車伕不要出聲招呼他們的小主子。
杜恆雪就這樣不知不覺,被許言邦拉著手,在長街上漫步。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
空氣中似乎有木樨花淡淡的芳香,在鼻間縈繞。
許言邦握著杜恆雪的手,像是握著一團軟綿綿的棉花糖。明明那手上還有沒有磨去的繭子,可是就連那繭子,都能讓他心裡開出花來。
一陣微風吹來。將杜恆雪幾根髮絲吹得飄散。
正好她說了一句話,許言邦沒有聽清楚,就側過身,做出傾聽的姿勢。
那幾縷髮絲便被風吹到許言邦臉上,一直癢到他心裡去了。
這一刻,從他少年時,第一次看見那個躲在姐姐背後怯怯的小姑娘開始。似乎就在盼望著,盼望著……
開始的時候,他不敢面對自己的盼望,就用最惡劣的態度掩飾自己的惶恐不安。
但是那樣做,只是將杜恆雪越推越遠。
直到最後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杜恆雪歡歡喜喜嫁了別人,而他黯然去了漠北從軍。
他去了漠北那麼久,本來以為只要隔得遠了,他就自然能忘了她。可是他發現他再一次錯了。隔得越遠,她的音容笑貌就越是清晰。以至於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到他夢裡讓他回味一下跟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雖然沒有真正的相處,但是就算是在大家庭裡面一起吃飯這樣的場合,他也夢見過無數次。
後來,他經常夢見杜恆雪在哭,叫她也不說話。只是對他搖搖頭,等他走過去,她就變成一股輕煙散了,將他從睡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全是虛汗……
那個時候,他哪裡想過他會有今天呢?
許言邦半邊身子都是酥的,走路如在雲端行走,一路高低不平,愣愣怔怔地帶著杜恆雪往前走。
有好幾次,都錯過了路口,還是杜恆雪提醒他,他才拐到正確的方向。
杜恆雪也沒有注意到自己一直被許言邦拉著手。她只是在滔滔不絕地向許言邦宣洩她對蕭士及和所有男人的憤怒。
兩人一路從諸素素的諸氏醫館,走回海西王府,足足走過了四五個裡坊,不下四五里路。
可是兩人一點都不覺得遠,反而都覺得一眨眼就到了。
站在海西王府,杜恆雪最後總結陳詞:“……所以,我這輩子是不會嫁給任何男人了。”
這句話如同一句重錘,將一直暈暈乎乎的許言邦從美夢中敲醒,他一急,道:“那怎麼行?你不嫁人了,那誰給我生兒子?”
杜恆雪狐疑地看著許言邦,“許二哥?你怎麼啦?撞客著了?青天白日地,說什麼胡話?——我不嫁人,跟你生兒子有什麼干係?”
許言邦一窒,可是偷偷看杜恆雪一眼,又怕把她嚇跑了,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呃,這個嘛,你是郎中啊,也許……也許……”
“哦,你是說讓我給你娘子接生?——那沒問題!到時候叫我一聲,我連素素姐一起給你找過去!”說著還狀似豪爽地拍拍許言邦的肩膀,才從他身上接過藥箱,道:“謝謝您了,許二哥,我進去了。——你早些回去吧。別讓許大人著急。”自從杜恆雪認回自己的爹爹,就再也不把許紹叫“爹”了。許言邦當然樂見其成。
海西王杜先誠正在門口候著,笑眯眯地看著杜恆雪狀似無意地打擊許言邦,心裡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