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北冥有弱水,鵝毛不浮,飛鳥不渡。
葉青籬現在面臨的這面無垠之海,就疑似為弱水。
她砍了東面叢林裡的古木結成一個大筏子,這邊才剛將木筏推到海面上,卻發現這木筏只在水上輕輕一晃,就似沉重的大石一般無聲無息地沉入了水中。
“這……”她好不驚訝,順手就在自己衣袖上撕下一點布料,然後扔到水面上,便見那布料只如瞬間吸滿了水的棉花一般,連在水面上打個旋兒的時間都沒過,就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
“莫非真是弱水?”她微蹙了下眉,“不是說天下間只有北蒼山脈的深入才存在一個弱水之淵麼?這個陣法居然這般厲害,連弱水都可以擬化出來?這裡……究竟是真是幻?”
葉青籬閉上眼睛,全力調動元神的感應能力,想要看透這個顛倒五行大衍陣的本質。
其實不止是她驚訝,大殿上觀看的幾人更比她還要驚訝得多。
“那木筏怎會沉下去?”指著鏡面的是從一開始就很少出聲的一個黃衣男子,他的目光從玉璇真人身上掃過,“這樣難度的陣法,她一個築基期的小傢伙怎麼闖得過?”
這話語分明是在指責玉璇真人將陣法難度設定得太高,經他這麼一說,先前幾人對葉青籬在昭明城所做之事的討論也就被揭了過去。
雖說養虎貽患,但在一眾崑崙高層看來,葉青籬現在這點修為著實難以叫人放在眼中。當然,最主要的是,她確實有成為鎮星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對她抱以繼續觀察之念的崑崙高層不在少數。
所謂命數非天定,指的只是天命可改罷了。倘若星象命理之術當真沒有分毫可取之處,又如何能在修仙界流傳至今?
能夠活著修煉到歸元期的老傢伙們,沒一個不是人老成精。雖然他們各有立場,但在大方向上,卻還是要向門派利益靠齊的。沒有人願意真正背上一個不能容納後進的名聲。倘若所有高層都對門中有潛力的後輩抱著視同螻蟻的冷漠態度。那崑崙豈不是早在千萬年前就該斷掉傳承了?
有時候,忠於門派並不僅僅只是道德信念的問題,更是因為。這整個修仙界的環境容不得叛徒。
正如玉璇真人,他的身上已經打上了崑崙掌門的標籤,倘若有朝一日崑崙破敗,那他就將什麼都不是。
凡人的名利社會。修仙者也同樣逃不過,只是兩者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各人念頭轉了一轉。也就沒有哪個再糾纏於葉青籬此人該留不該留的問題了,反倒是數雙目光一齊隨著那黃衣男子落向玉璇真人,俱是含有指責之意。
“我也不知……”玉璇真人一下子頭大如鬥,被如此多歸元期高手用指責的目光盯著。就算他是崑崙掌門,也會感覺到難以應付,“眾位師叔。顛倒五行大衍陣雖是有天地玄黃四個等級,但弟子能控制的也不過只是黃級和玄級而已。陣中竟然出現弱水,這也著實出乎弟子預料。”
“咦?”殺劍老頭兒忽然瞪大了眼睛,“這、這丫頭在做什麼?”
幾人目光再次被鏡中的葉青籬所吸引,也就暫時放下了討論。
只見葉青籬不斷地往弱水之中丟著東西,舉凡四周能夠找到的,諸如、碎石、刀尖、落葉、枯枝,乃至是地上的泥土她都抓起來往北面的黑色大海之中丟去。黑色的海面上波瀾不興,不管葉青籬往其中丟的是什麼,最後結果也全都是沉沒、再沉沒。
殺劍嗤笑起來:“這小丫頭難道還想測試一下有什麼東西能在弱水上浮起來麼?”
餘下幾個歸元期長老也都笑了起來,他們雖然並沒有太多慈愛後輩之心,不過這一笑倒是全都沒有惡意。
不可否認,葉青籬的舉動娛樂了這些積年不死的老怪物們。
卻見鏡中的青衣少女微闔雙目,靜靜站立在海岸邊上,神情卻從一開始的迷惑不解漸漸變得專注起來。
正好笑著的歸元期長老們各自目光一凝,彷彿看出了什麼,便又都收斂起笑容,審視地看向鏡中。
世人都說,專注乃是世上最為動人的神情,此刻的葉青籬就處在這樣一種狀態中。因為專注,她的身形面容都顯得靜謐起來,因為這種靜謐,她的四周空氣都好似是浮動在一道特殊的音符之上,又因為空氣的浮動,她的整個人便都彷彿是融入了整個天地中。
這天地四面,有水有火,有木有土,她腳踏大地,竟彷彿連胸膛隨著呼吸而微做起伏的動作都顯得格外契合天地韻律。
天分陰陽,五行歸合。
不論是荒蕪是終結,是過去是未來,都彷彿,抵不過她立在這弱水岸邊的一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