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趟活兒,老關碼好磚便半蹲在前面等著口令,突然就迎來了彭程聲嘶力竭的一聲大喝,像是踩了的狼尾巴似的,嚇了老關一激靈。不過他反應還算快,明白後面這便是來梨了,趕緊就跟著往起起,就著身後的那股子勁兒,老關起了身便站了個筆直,沒敢先邁步,想著等彭程邁步了他再跟著往前趟,省得自己一走再把後面這個白淨淨的弟兄給帶倒了。
後面的彭程也站了起來,他憋得滿臉通紅,是真疼。腰,肚子,腿,胳膊,還有肩膀上昨天都咯爛了的傷,就連腮幫子都叫上號了,疼得他是沒處躲沒處藏的。本就沒什麼勁兒,好容易憋著這一口氣站起來,全身肌肉都緊繃著,真都老醒腦了。
小夥子說不出話來,想著等著老關開走他就跟著走,誰知老關也是這麼想的!倆人站起來一等,這一停頓的功夫,他疼得不行了,人往下一蹲,磚撒了一地,衝著老關急頭掰臉的一頓嚷嚷:“你咋還不走呢?”
煩人了不是?你說你疼能怪誰呀!也不能因為你彭程肉疼,就啥事都賴人家老關吧!可老關是人真好,他倒也不惱,知道彭程是徹底熊了,笑嘻嘻的露出滿口統一的大黃牙:“再來再來。”
老關一臉的憨厚,說得簡單極了,彭程卻是滿肚子苦水,再來?有幾個能從頭再來的?讓他彭程拿啥再來呀!他被老關的話氣得心翻了個個兒,滿肚子的話噎得難受極了。其實他也知道這事兒跟老關啥關係都沒有,人家是太講究了,是他自己不咋地,那老小子越是把他當兄弟了,他越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剛剛那話說得太沒深淺,彭程懊惱極了,可話也出了口了,老關還是那副齜牙花子的笑模樣兒,感覺自己反倒跟個事兒媽似的,他頂煩這種感覺,運了半天的氣沒動,訕訕的又說:“再歇一下子吧,抽根菸。”
“那行,老彭,你歇會,我自己先背兩趟,省得工頭不樂意。”說著,老關摞起了磚,像傻根兒一樣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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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程一皺眉,斜睨了老關一眼,厭煩的又轉過頭來,掏出香菸。他不願意這樣,兩個人的活,看人家老關一個人幹,他覺得成是不得勁了。
老關幹了這麼久,歇一會兒最多也就被工頭提醒一句,自己可就不同了,搞不好就可以直接幹回家了。他心裡明白,老關這是要幫他幹呢,可他是個爺們兒,沒聽說哪一個爺們兒願意別人幫忙的,彭程長嘆一口氣,他沒起身,他真是心有餘力不足,真的起不來了,怎麼辦吶?那肌肉拉傷的痠疼,他點怕了。
老關搬了兩趟再回來,彭程也抽完了煙,拿著杆子準備好了。
“行啊?老彭?”老關繼續齜個大牙問他,彭程便點了點頭。
這一趟,老關怕彭程不行,磚瑪得不多,穿上杆子把磚往自己這邊靠了靠。彭程也看見了,啥也沒說只是拍了拍老關的肩膀,他是真心不想讓老關幫他,可剛一站起來他就明白了,他是真沒有那個本事。
老關最後笑了一下,露出了滿口的大黃牙,轉過臉去,把杆子搭在肩膀上,稍稍屈膝,他沒起,等著彭程的訊號。小夥子還是老節奏,還是一聲吶喊,這回老關明白了,起來以後得自己先走,於是站起來說了一句“走了。”抬腿就往前走了。
彭程憋著力氣,聽見老關說走了,心裡也是想著走的,他想一口氣豁出去了,把磚運到地兒。只是想走和走到底是兩碼事兒,思想走了,他腿卻沒走,杆子帶著磚,抻著彭程肩膀上的傷,往前這麼一聳,這次好,這是真的來梨了。
他只覺得肩膀一疼,身子鬆勁兒,腰還被抻了。腿再難抬起來了,但小夥子咬牙沒吭聲,他已經孬一次了,這一次他說什麼都得走過去。
踉踉蹌蹌的跟著老關身後,杆子帶著他往前走,老關走得成慢了,他卻仍舊跟不上,彭程閉緊雙目,走一步,便感覺一股子氣往腰腹的位置衝來,他真想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