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也就五分鐘吧！貝貝判斷的那個門果然開了，咔吧的一聲響，鎖頭被轉開的聲音，她感覺心臟像是停了一下，接著驟然的跳動了起來。一個身材魁梧的警察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彭程。
那小子原本的頭髮被剃成了青茬，薄薄的一層，趴在渾圓的腦袋上面，斑駁著露出頭皮清白的顏色，這讓他看起來更像個混蛋了。他穿了件橙黃色的坎肩，跟他一起出來的那個人也穿了一件，這差不多就是這裡的囚服了，很像是環衛工人穿的那種，質地到還不錯，做工也算精細，想必不是便宜貨。
他走出那個門便在四下的尋找，看見貝貝，明顯的眼睛一亮。昨天那電話就沒電了，對於自己是不是能來，彭程大體也是忐忑的吧！她琢磨著居高胳膊，朝他微微的勾起嘴角，他也很高興樂樂，樂得也翹起了嘴角。
接著，他走到大玻璃窗前，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的姑娘，眼睛不太自然的眯縫了一下，嘴裡剛叫了聲媳婦兒，便被旁邊帶他進來的警察喝止了。這裡的隔音做得就那麼回事兒吧，多少是能聽到一點兒的。警察指了指大玻璃窗前的電話，彭程便晃晃蕩蕩的走了過來，像個流氓，拿起電話貼在耳邊。
張超也早早的就拿起了電話，貝貝站在很遠的後面等著，冷眼看著他們兩兄弟說話。當哥哥的一直很急切，指示彭程什麼都不要承認，無論警察問他什麼都不要承認。嫂子也在旁邊不停的嘟囔，很著急的碎碎念，隔著張超她不能大聲，這讓她更加焦躁了，許是真的急了，她一把搶過電話來，很奮力的要彭程千萬不要承認，她會跟張超再想想辦法，反正就是不要承認任何事兒。
貝貝站在他們後面很遠的地方，屋子裡吵雜，他們倆個的聲音卻還是能穿透一切飄進她的耳朵裡，細節末節聽不大清楚，她卻還是辨得出來。彭程一直在瞟著自己，他的腦袋執拗的扭向這邊，對上她的眸子他會微笑，她知道有些事情他不想讓自己知道。貝貝低下頭來，她一向比別的姑娘更懂事兒，心想著張超這樣的緊張還有理可循，嫂子的緊張又是怎麼來的呢？
又過了一會，彭程很大聲的喊她：“媳婦兒。”
甕聲甕氣的，他的聲音傳了過來，貝貝甚至覺得那聲呼喚像是在心裡炸裂開來，她猛的一抬頭，大玻璃窗前，彭程正奮力的揮手，他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賴皮賴臉的像跟在三班長後面的許三多。“哥，你讓我跟我媳婦兒說會兒話。”隔著玻璃貝貝也聽得清楚，她緊走了兩步到了近前，彭程可急切的樣子，他又看向她，滿眼是久違的溫情。
“嗯，別承認啊，別承認，別的哥想辦法。”說著張超意猶未盡的把電話給了貝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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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搭理石的檯面上，她撐著電話，微微的笑，還能說些什麼呢？她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彭程看她也笑了，靦腆的低了下頭去，他腦袋上的頭髮更少了，在頭頂上形成了一個帶尖的圓弧，一低頭便看得更清晰了。
“媳婦兒，你瘦了。”他眼神兒在貝貝的臉上輕輕的劃過，漸漸的蹙眉，一點兒不悅。
“還行。”
“媳婦兒，你老了。”他專心的盯著貝貝的額頭，聲音停頓了一下，“都是我不好，你跟我熬唄的，都有白頭髮了。”說著彭程伸出了手，像是要摸摸貝貝的頭髮，卻被大玻璃窗擋住了，他很意外的把眼神兒聚焦在那裡，又溫柔的蕩了回來，手指在玻璃窗上輕輕的彎曲，像是摸到了一樣。
“沒有。”貝貝滿眼圈兒的淚水終於是承載不下了，刷拉一下在臉上劃出兩條漂亮的弧線。
“媳婦兒，你別哭，我哥說我一定能出去，他一定想辦法讓我出去。”他說，那麼堅定的說，明顯的漏了心裡的切。若是他真的這樣確定，他定是不需要說這樣一句話來安慰她的。
貝貝內心裡翻騰的難受極了，她努力的搖搖頭，使勁兒的看著彭程的臉，把眼淚儘量的留在眼眶裡，她說：“我有好多話想說的，剛剛在車上我準備好多話，現在突然都忘了。”
小夥子奮力的點了點頭，好像很瞭然的樣子，他伸出手掌按在玻璃窗上，不讓姑娘繼續說下去。“媳婦兒，等我出去，你就給我吧！”男人果然是跟女人不一樣的，到了這步田地，讓彭程無比渴望的竟然是性，而不是自由。
“這就是你要出來的目的？”貝貝詫異得蹙緊了眉頭，剛剛呼之欲出的眼淚和滿心的傷感，到像是玩笑了。
“嗯。”他不像在撒謊，他還從來沒有這樣認真過。
“你說你能給我，他們怎麼審我我都不說。你說你能給我，我就能挺住。”像是真事兒一樣，他那樣堅定的說，黑葡萄一樣的眼鏡裡透著果決，好似一個即將赴死的戰士。“媳婦兒，你快說啊！他們明天或者後天就能提審我了。”
貝貝愣愣的盯著他的臉，這一刻她心裡的感受，無以言表，這世間所謂的高興，痛苦，等等等等一切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蒼白，他卻偏偏是豐富的，是混雜的，是迷亂的，姑娘只覺得在他面前，自己的單純像是赤條條的令她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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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程，你一會給我打電話，你不有手機嗎？我有事跟你說，這個不方便，你一定要打。”貝貝指了指手裡的話筒，她看著彭程有些疑惑的眼睛，稍稍朝身後瞄了瞄，嫂子就在剛剛自己坐著的位置上，彭程一下子便會意了。“你聽到沒有。”
“嗯，我一定打。老婆，我想你了。”他的眼睛裡滿懷深情，幽譚一般卻瞬間燃燒了起來：“媳婦兒，我真的，我真的每天我都想你，想我就不應該容忍你，不碰你。”
“我也想你了，每天都想，我就不應該答應你過來。”貝貝沒好氣的頂了回去，眼皮使勁兒的抹噠了一下。
彭程低頭羞澀的笑了，笑得眼眶裡盛滿了水。貝貝看著他再沒有說話，他也隔著玻璃看著她，也再沒有說話。剛剛進來的那個門突然被推開了，彭程回過頭，一個警察進來了，似乎說了些什麼，好像是要馬上得回去了，小夥子爭辯了幾句，但那明顯無濟於事。
“媳婦兒，所長來了，我回去了，我一會打給你，等我出來。”最後關頭，彭程回頭拿起電話，只說了這一句就跟著那個警察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看貝貝，朝著她抬了下手，合上了門。姑娘一個人緊握著話筒，不知不覺，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