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就有熟人跟他們打著招呼。“戴樹,趙小五,你們可算回來了啊。戴樹,你妹子出嫁了,嫁給了崇陽坊的謝家老二,小兩口現在去了蘇州府一家絲綢廠當大師傅,據說一個月能賺五六兩銀子呢!趙小五,你娘天天盼著你回來,眼睛都哭瞎了一隻。”
牛樹和趙小五隻是點了點頭,請了蘇南下車,俯身從車裡抱出了一個骨灰罈,一個白布蓋著的托盤。
看到他們一臉肅容,一個抱著骨灰罈,一個手裡託著一個白布蓋著的托盤,那些街坊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這是誰不在了?不會是牛山吧,他可是媳婦還沒生就走了,連娃的面都沒有見過。”
兩個應天府衙在街坊口執勤的衙役迎了過來,大聲嚷道:“看熱鬧歸看熱鬧,別擋了千總大人公務。千總大人,這是誰家的去了?”
蘇南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胸說道:“是劉營街的牛山,麻煩兄弟帶路,順便維持一下治安。”
“這是應有之理……唉,牛家這下子不好過咯……”
蘇南心中一動,問道:“此話怎講?”
一個衙役驅趕著眾人,另一個衙役一邊引路,一邊回頭說道:“這牛山本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三個妹妹,三個弟弟。偏偏兄弟年紀都還小,兩個妹妹嫁出去了,家境也都一般。這牛山之父原本就是打仗時候瘸了一條腿,身上還有病,離不了藥。牛山結婚不到一年,走的時候連娃子的面都沒見到。現在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還要抓藥,日子能好過?”
蘇南默然不語,光憑衙役的介紹,也能知道這一家子不好過。現在縱然得了一堆銀子,能不能守得住還是一說,再說家裡沒有進項,也不過是坐吃山空。
他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這牛山的大弟弟有多大?”
牛山下面連著三個妹妹,又才有三個弟弟,如今這大弟弟也不過十五歲。
十五歲還是個半大小子,如今不是開國時期了,那時候,十四五歲被拉去當兵的不在少數。如今的陸軍因為衛所制,還有一些半大的孩子繼承父職當兵。
但是海軍,特別是第一艦隊還是殿下的親軍,那是許多勳貴子弟都想進的。一個半大孩子,家裡沒有行勢,不到十六歲,根本進不去。
他是千總,也算是個中級將領,知道海軍為了巡航西洋,開發南洲,東洲,要擴軍。他也找了關係,才弄了一個名額,準備給自己的三弟。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是該裝作不知,公事公辦,還是幫這個家族一把。
剛到一個汙水橫流的小巷,只見一個瘸腿的漢子帶著幾個孩子迎了出來,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個女人相攜著,哭天喊地地痛嚎著。
她們的身邊,跟著一個走路還不穩當的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跟著一起大哭。
看到這一幕,蘇南的心也被觸動了,鼻子有些發酸。
跟在他後面的趙小五和戴樹看到牛大迎了出來,兩個人的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牛叔,對不住你老,我們沒有把牛山帶回來。”
這牛大也就四十歲出頭,因為病體折磨,看起來有些蒼老。他老淚橫流,嘴唇顫了半天,才重重一嘆:“這都是命啊!”
他看起來還算堅強,但是牛山的媳婦和娘,還有一個妹妹,幾個弟弟,一個個都忍不住痛哭,傷心欲裂。
牛山他娘來到了趙小五面前,抱著骨灰罈就嚎了起來。“我可憐的兒啊,娘還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嫩羊肉,一口還沒吃,你咋就捨得不要娘了啊!娘日思夜想,你咋就怎狠心啊!我可憐的兒啊,你連巧兒的面都沒有見過,巧兒還沒有叫你一聲爹啊!”
這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牛山的媳婦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一臉菜色,來到骨灰罈前,剛哭了幾聲,人就昏過去了,又是一陣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