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丈長的沙船駛離了閱江樓碼頭,坐在船艙中的紀綱忍不住長撥出了一口氣,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
自永樂六年,他發覺到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入了一條死衚衕之後,這七年來,他從來沒有如同今日這般輕鬆過。
人固有一死,他這一輩子生於末流,擊楫中流,成為人上之人。享盡榮華富貴,睡遍天下美女,可謂此生無憾。
他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後,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全部消失。
也就是他的後代會隨之斷絕。
三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想通了。人的一生不過是過客,只要活的盡興,就不負此生。
但是同時,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跡,是每一個過客都掙脫不了的枷鎖。
凡人碌碌一生,他們重視血脈的傳承,因為之後他們的血脈留在這個世界上,才能證明他們曾經來過。
大儒兢兢一生,他們奮發的動力源自他們對名利的追求,裡的,立功,立言,其實不過就是想要把自己的一生融入歷史中,使世人記得他。
他紀綱沒有那般才華,不過一屆俗人。現在所求,也不過就是讓自己一生更精彩一些,然後留下自己的血脈。
自投靠太孫,他人生的死衚衕就被開啟了一道生門。不管這道門的後面是什麼,總要比現在的形勢更好。
而據他這一年多的暗中觀察,太孫此人行事有理有據,進退有法,不以己悲,不以物喜。
這樣的人天生就是人上人,胸懷天下。不因一人,不為一事就輕易改變自己的抱負。
在達到人生巔峰的這條路上,只要他紀綱不掉隊,不與太孫的目標相悖,那他紀綱就是安全的。
所以,他能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漢王,追隨在太孫麾下,現在又能殫心竭慮為太孫的東瀛計劃出力。
石見銀山已經被錦衣衛的探子發現,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儲量是否有太孫說的那麼大。
但是,只要是一座大型銀山,他紀綱有掌握了銀山的出產。這這條利益輸送線上佔據一個主要的位置,那麼紀氏一族,就不虞有滅頂之災,反而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這五條沙船是內監的船隊,負責運送一些鐵器到寧波,另有一條福船護航。
雖然是貨船,但是內監諸宦都以豪奢出名,船上的客艙奢華,不下於秦淮河的花船。
這艘船上只住了紀綱和十餘個貼身下屬,其他人在其他幾艘船上。
而這次追隨他前往東瀛的一共三百餘人,加上事先已經安排到東瀛的足有一千多人。這一千多身強力壯,接受過訓練的精兵強將,就是遇到東瀛的一些小諸侯,也能穩佔上風。
船自應天府出發,順江而下,不過一日夜間,就已出了長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