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祥放下了電話,站在走廊過道里沉思了片刻後,轉身走進了餘梅的辦公室。
餘梅正翻閱著一本新出版的《最新科技前沿》雜誌,面前的辦公桌上攤開了一大堆書籍資料,看上去像在思考著什麼問題。見艾祥進來便抬頭看了看他,艾祥猶豫了一下,餘梅看著艾祥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說:“有什麼事不好開口啊?說吧。”
艾祥如實地說:“梅姐,有個在半山寺認識的朋友約我,我想出去一下,你交給我的那份資料資料,我下午回來後會整理好的。”想了一下,又補充解釋道:“有些事,我自己還沒有完全想明白,大腦裡像是充滿了各種毫不相干的念頭,確確實實有點亂,需要時間來慢慢整理。想明白了,我再和梅姐說吧。”
餘梅放下了手裡的雜誌,望著一臉倦容的艾祥:“我只是想要告訴你,除了搞科研這件事是不能投機取巧的,有時候甚至還需要堅持一條道走到黑之外,在生活方面,不管是遇到了什麼問題,都不要過於認真和計較。要知道該拐彎的時候就要拐彎,該放下的時候就要放下,不應該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因為過大的精神壓力給你帶來的不會是好的結果,而是身心俱疲的消極後果。這種消極後果在嚴重的情況下,是會損害身心健康的,是會使人慢慢地陷入消沉的,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艾祥感覺沉悶了很久的心裡照進了一縷陽光,有一種暖意讓內心深處的冰層出現了一道裂縫,眼神中的迷茫也在漸漸地退散。“梅姐,我懂了。”艾祥的目光停留在餘梅溫和微笑的臉上,那白淨的臉頰上,似乎看不到一絲被歲月糾纏折騰過的痕跡,依然顯得年輕美好,蘊藏著無限的活力。
艾祥知道餘梅經歷了婚姻的失敗,也經歷過事業的曲折,但在他的眼裡,卻從沒有發現她表露過任何沮喪,哪怕是一星半點的哀怨也沒有,更沒有過任何消沉的時候。只看到她為了自己的學術和事業兢兢業業地工作,從來也沒有過一絲懈怠。
如果不是餘梅讓他處理掉她的那張結婚照,他根本都不會知道,那個餘櫷曾經為之付出了很多的負心男已經離她而去了。餘梅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會為了過去的事而糾結,只會一心一意地為明天的事而忙,她的眼裡只有明天。
艾祥也曾關心地問過她關於家庭的問題,為什麼就那樣輕易地放棄,她只是微笑著說:“那已經不是屬於我的了,既然如此,何必留戀?再說,這一切已發生的過往,已經證明這是不值得珍惜的東西,為什麼還要不捨?就像我們做過的實驗,如果資料已經證明那是錯誤的,為什麼還要再繼續去做?為什麼還要繼續體驗那種失敗的過程?為什麼不選擇重新開始新的實驗?”
“是啊,為什麼不能重新開始新的實驗呢?”艾祥在心裡問著自己。有新的實驗,才會有新的希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生其實同樣也是一個不斷進行實驗的過程,我們既然能允許和接受在實驗室裡的失敗,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在生活中各種實驗的失敗呢?為什麼在面對現實生活中的人和事的時候,就不能懷有一種在實驗室裡科學探究的正常的心態呢?為什麼在生活中遭遇到各種失敗之後,就患得患失難以放下,不肯及時止損呢?
走出鑑定中心的大樓,望著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繁華和熱鬧,艾祥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半山寺的那片寧靜。他想:我們既需要一種豐富的物質生活,同時也需要一種心靈深處的精神世界。沒有精神生活的人生是貧乏的,是真正的靈魂深處的貧乏。
只要心中有一方淨土,你的靈魂就可以獲得一種寧靜的超能量。這種寧靜的能量,能夠讓你面對無常的世事,面對世間的是是非非,讓你不會迷失在滾滾紅塵的大千世界裡,不會沉迷於各種各樣的誘惑和困擾裡。
艾祥從半山寺回來後,除了在實驗室裡埋頭工作,就是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裡矇頭大睡,或者睜著眼睛漫無目的地遐想。他似乎成了一個生活在現代城市中的隱居者,雖然穿行在人流之中,心卻遊離于都市之外。現在,他又重新走到大街上,好像才初次發現辦公大樓之外,還有一個熱鬧的到處充滿世俗誘惑的煙火味的世界。
艾祥按照黎玉蓮說的出了辦公樓右拐西行,走過街心公園後便看見了“山居緣烤山雞”的紅色的店名牌匾,黎玉蓮已站在店門外,衝著四處張望的艾祥在笑,彷彿覺得他才是一個剛踏進城裡,看著街景到處都很陌生的山裡人。
“好玩嘛?”黎玉蓮依舊像艾祥第一次遇見她時的樣子,上著紅色的對襟小褂,下著一條黑色的長褲,顯得身材高挑頎長。
艾祥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山妹子,她的清澈的眼神裡既有誠實又有精明,年輕紅潤的臉頰上,透著山裡人特有的健康之色。一身既樸實古典,又不缺失時尚元素的妝扮,顯得簡潔而幹練,讓人有賞心悅目的審美感覺。
艾祥感慨地說:“黎總真的是很好玩,也很會玩,在你的手裡,做生意好像是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玩著玩著就把這麼好看又好吃的烤雞店,從山裡搬到城裡來了。真是太有趣了,哈哈。”
黎玉蓮想笑卻忍住了,用手有意地掩了一下,向艾祥略微彎了彎腰,接著伸出左手向店裡做了個請的姿勢:“客官請,歡迎光臨,本店一定讓您賓至如歸,感受到山裡人不一樣的煙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