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男走出醫院的時候,大街上的濃霧還沒有散盡。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像剛醒過來的醉漢,睜開了惺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亮在那裡,給人一種疑惑不定的感覺。
路上的行人明顯地放慢著腳步,怕一不小心會在哪一處路口遭遇突如其來的事故。柳木男提著一個條形的編織袋,裡面裝著一些簡單的物品,走到城東車站的時候,路上的濃霧才慢慢地散盡了,太陽終於露出臉來了。
大工頭劉老貴昨天就來給他結清了住院費,因為今天上午還要讓主治醫師做一次檢查才能辦出院手續,他便一個人留在了醫院裡。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些日子他在醫院裡就是靜養,好在他的身體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痊癒的也快,柳草姑替蕭苦女陪了他十幾天後,一個星期前就回去了。
柳木男進站後買了一張中午的車票,從東站始發可以坐回家的車一天只有三班,上午一班,中午一班,下午一班。上午的一班是九點的,在他趕到車站的時候,上午的車已經走了。
柳木男看了一眼車站大廳牆上的大鐘,離中午那班車發車的時間還有二個多小時。車站裡的人並不多,他便找了一處兩個相連著的空座位,將編織袋放到座位上當枕頭用,然後斜躺到座位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閉上眼睛準備睡一會兒。
大工頭劉老貴雖然平時對人很摳門,但在處理一些大事上還是明白事理的,也算是講道理的,比較容易溝通。他知道柳木男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受傷這件事,完全是由小工頭潘二狗故意推倒磚牆造成的。作為建設工地的承包人,他必須要承擔事故的賠償責任,因此在對柳木男進行治療的過程中,及時支付了所有的費用,沒有任何搪塞推脫。
大工頭劉老貴看著柳木男直截了當地說:“我把醫療費都結清了,再給你一千塊錢營養費,二千塊錢護理費,另外再給你五千塊錢算是補償其他的損失。你住院期間,我給你照發工資,出院後你還到我工地去上班,做專門負責工地安全的小工頭,給我搞搞安全方面的管理。你看怎麼樣?要是願意的話,我們就這樣私了,這件事算是處理結束了。你要是不願意,也可以去法院打官司,我也沒有意見,我奉陪就是。”
柳木男望著大工頭劉老貴真誠地說:“我知道你是個講義氣講信用的老闆,我受傷後,你也很關心,錢也沒少用。你說的這些,我一點意見也沒有,我也願意繼續到你那裡幹活,你對我這樣信任,我自然是感激的。不過,這個事情我還是應當和老婆蕭苦女商量一下,才能最後給你答覆。”
大工頭劉老貴想到蕭苦女,又情不自禁地嚥了咽口水,覺得柳木男這話也是有道理的,便點點頭說:“那你們就好好商量商量,商量好了你再給我回話,要是你老婆不同意,你也要告訴我,我親自來跟她說說,我看她那個樣子挺善良的,也不像是個不講道理的女人。”
大工頭劉老貴說完後又想起了這件事的起因,覺得應該告訴柳木男:“這個事故責任完全是因為潘二狗這狗日的,我準備開掉潘二狗,讓他滾蛋,這樣的人留在工地上早晚也是個禍害。”
柳木男不知道劉老貴是真的要開除潘二狗,還是僅僅在嘴上說一說。他知道劉老貴的確和潘二狗的老婆有些舊情,聽劉老貴的話音,似乎對潘二狗很不滿的樣子,看來也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這個事故。讓柳木男反感的是,潘二狗這個人對待工友太過刻薄,幾乎沒有哪個工友在背地裡說過他一句好話的。
大工頭劉老貴給柳木男留下一紙協議後就走了,給柳木男治療的李醫生提醒他說:“你的傷雖然算是好了,但從損傷程度上講,也是夠得上殘疾的標準了。按道理來說,工地的老闆還應當要付一定的傷殘補助金的。”
柳木男覺得自己的胳膊腿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了,算是謝天謝地了!哪裡還能向大工頭劉老貴要什麼殘疾金啊?那樣的話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再說大工頭劉老貴還給了五千塊的補償,想想也就很滿足了。
柳木男和蕭苦女商量後,她也覺得能接受,他就按照大工頭劉老貴的意思,在他丟下來的那一紙協議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大工頭劉老貴來結算醫療費的時候,又按大工頭劉老貴的意思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個手印,這事就算是私了結束了。
在醫院裡住了三個多月,頭兩個月柳草姑和蕭苦女還輪流來陪護,後來柳木男能下地走動了,他就不讓她們來了。柳木男閒著沒事的時候,就在醫院裡隨意地轉悠,有時還會和給他治療的李醫生聊聊天。
沒想到李醫生的老家也是北山半山寺下面的村子裡的,他們聊著聊著便成了好朋友。李醫生只看到過柳草姑和蕭苦女來看他,就有些奇怪地問他:“你有幾個孩子啊?你住院這麼多天,怎麼沒看到你的孩子來看你啊?”
柳木男覺得李醫生這個人很隨和,有什麼疑問只要和他提出來,他總是很耐心地進行解釋。柳木男覺得李醫生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聽他這樣問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李醫生看著他說:“你心裡好像有什麼事啊,要是信任我的話,有什麼心事不妨和我說說,不說出來,悶在心裡不好,時間長了就會悶出病來的。”
柳木男想了想說:“唉,我那個不行啊,有時候心裡苦悶得很,感覺自己就不能算是個男人。”
李醫生明白了柳木男說的意思,關心地問道:“你有沒有看過醫生啊?在哪裡看的?醫生是怎麼說的?”
柳木男想起看醫生的事心裡就堵得慌,吃了那麼多藥,別說有好的作用了,他感覺自己越吃那些藥就越是不行了,要是有作用的話應該也是起了反作用。
柳木男沮喪地說:“看了好幾年,沒有見到一點效果。是在那個專門治不育不孕症的醫院看的。是個老中醫,好像姓賈,人家都叫他賈醫生。我吃了他開的中藥,吃了一年多,加起來有幾籮筐的藥了吧,越吃卻越是不行,真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錢花了不說,心裡更是窩火啊。我有時候就想,也不知道他是個假醫生,還是因為我是個假男人。”
李醫生聽了柳木男說的治療過程後皺起了眉頭問道:“是不是那個西門的專科醫院啊?就是那個在中醫院旁邊,又單獨地掛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牌子,對外號稱是專治各種疑難雜症,還能包治各種不育不孕症的?聽說生意還特別地好,有時看病還要排隊的那個?”
柳木男想了想說:“是這麼一個醫院,看病的人好像比中醫院還要多。我以為這架勢肯定是醫生水平高啊,就輕易地信了。吃了一年多的中藥,後來每次去那家醫院,這個賈醫生總是反來覆去那麼幾句話對我說:看病呢,就一定要有耐心,不要指望吃幾副藥就能解決問題,要堅持吃下去才能好轉的。我就覺得那個賈大夫一定就是個騙子,後來我就再也不去了。我是抱著希望去的,他最後卻讓我更加絕望。”
李醫生笑著點點頭說:“那是一家非法的私人醫院,專門靠賄賂各家醫院的一些不良醫生,讓他們想辦法幫他進行虛假宣傳,並推薦病人到這家醫院就醫,以這種非法手段來維持高價銷售假藥劣藥的生意。後來因為坑的人太多了,被人舉報了。最近因為違法行醫已經被取締了,那個姓賈的也涉嫌非法行醫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了。”
李醫生又看了看柳木男說:“你的身體應當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那方面的事可能要從另外的方面想辦法。”
柳木男想想也覺得自己身體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他在和蕭苦女結婚之前,還經常會在夢中發生那種事,醒來會發現床上有一大片自己流出來的體液。婚後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了霜打的茄子那樣?為什麼自己碰到蕭苦女就不行了呢?他想了很多個不眠之夜也沒有能想明白。
李醫生和柳木男聊了一些夫妻生活方面的事,覺得他可能存在一些心理方面的問題,想了想便說:“我覺得你的身體方面可能沒有什麼大問題,或許是存在心理方面的問題。我從你說的一些事情來看,你對夫妻生活主要是沒有激情,缺乏正常的興趣,甚至潛意識裡還有一種牴觸。所以,我覺得你的問題可以從心理方面來進行治療,從根本上說,可能就是心理問題引起的心因性反應。”
柳木男不明白李醫生說的潛意識是個什麼東西,也不明白心因性反應是什麼意思,他有些迷惑地看著李醫生,想努力搞明白李醫生說的這些話,卻還是有些糊里糊塗不明究竟。
(下期預告:第140章 被定格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