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道服刑期間,師傅鄭大力每半年都要坐車二百多公里去看他一次。
從他出事的時候起,師傅就從沒有問過他有關故意傷害的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只問他缺什麼,需要什麼?到監獄裡去看他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從不問他改造的怎麼樣,也不說要好好改造之類的話。他知道師傅對他一直是信任的,這種信任讓他心裡有一種特別的溫暖。
無牽無掛的陳萬道,在不知不覺間度過了幾年洗心革面的日子。當管教向他宣佈刑期已滿,他可以走出去開始新的生活的時候,他卻有點懵了,因為他不記得自己出獄的日期。他怕數日子,他覺得越數日子會越難捱。但這一天終於來臨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惡夢,現在是夢醒的時刻了。
走出監獄的大門,他就看見師傅鄭大力敦厚結實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烈日之下。那一瞬間,陳萬道淚流滿面。
自從父母離婚,他們忍心地離開自己,他和爺爺生活在一起後,就不知道流淚了。小小的年紀,他就懂事了,他不願意讓爺爺看到自己流淚。
在爺爺去世的時候,他才又流出了眼淚,那是真正傷心欲絕的淚,他覺得從此世上再無親人。直到碰到師傅鄭大力,他才又重新感覺到師傅就是自己現在唯一的親人。
“走,我們回家。”師傅看到他出來的第一句話,讓他瞬間再一次淚崩。
原來的家已回不去了,已被法院依法拍賣作為賠償款支付給了附帶民事訴訟一方的當事人黃毛。原來的工廠也回不去了,因為違法犯罪他已被工廠開除了。
師傅帶他回的家是一處租來的空置的倉庫,倉庫已被分割成了兩個空間,一間較小的空間成了居室,置辦了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一間較大的空間安裝了兩臺已被清洗擦拭過變得的鋥亮的舊機床。
鄭大力告訴他:“這個倉庫是我從一個朋友那裡租來的,我已經交了一年的房租。這兩臺機床原來是廠裡報廢的,是當廢品的價格買來的,已經修好了,再用個三五年是沒有問題的。這是一萬塊錢,你先拿了做啟動資金。其他的方面,你不用擔心,只管找活來幹,只管認真地幹,賺了算你的,虧了算我的,算我投資失敗。”
鄭大力笑著說:“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會看錯人的。師傅相信你,我知道你這幾年沒有白白浪費光陰,在特殊的工廠裡技術還有了精進。現在是一個創業的時代,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師傅,還是我看中的徒弟,就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和技術特長來為自己爭取一個未來。”
看著師傅已經有些花白了的頭髮,望著眼前師傅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陳萬道雙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再辜負師傅的希望,不會再給師傅丟臉。”
陳萬道的確沒有給師傅鄭大力丟臉,他的五金配件加工作坊開張之後,不僅能承攬大大小小各種加工難度較大的產品,產品質量的市場認可度也迅速提升。他依靠著過硬的技術水平,很快便開啟了屬於自己的市場空間。陳萬道終於有了自己立足於社會的事業,生活又有了新的期盼,內心充滿了對師傅鄭大力的感激。
師傅鄭大力看著這一切,內心非常地安慰,因為妻子在一起生產事故中受傷而喪失了生育能力,自己沒有孩子,在他的眼裡陳萬道就是自己的孩子。看著陳萬道忙碌的身影,他想起了另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孩子,那個孩子也是始終讓他牽腸掛肚放心不下的。
“你該有個自己的家了。”師傅鄭大力望著陳萬道半年多前買的屋子裡冷冷清清,那些凌亂的衣服和傢俱隨意地堆放著,心裡又有了新的主意。
半個月後,一個漂亮的姑娘跟在鄭大力的身後,來到了陳萬道的廠子裡。
鄭大力微笑著說道:“她是我的乾女兒吉麗娜,這是我的關門弟子陳萬道,你們認識一下。麗娜是在建設兵團長大的,沒來過南方,萬道你抽時間陪她四處走走,不要整天只想著賺錢啊。這幾天我休年假,可以幫你照看照看廠子,你就不要操心廠裡的事了,麗娜要是覺的南方的生活能習慣能適應,就留下來,我來幫你找工作。”
師傅鄭大力又把陳萬道單獨叫到一邊叮囑道:“麗娜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你要好好地把握機會,多陪她玩幾個地方,要儘量讓她玩得開心一點。”
那十幾天,陳萬道覺的自己是幸運的,吉麗娜的確是個溫柔美麗的姑娘。他忘掉了過去經歷的一切不快,甚至忘掉了自己還有一個廠子的存在。沒想到的是,他還從吉麗娜的口中,瞭解到師傅鄭大力從來沒有向別人提起過的一段愛情故事。
吉麗娜的父親吉宏和鄭大力都是內地支疆的知青,倆人同在一個連隊。有一天,當他們發現彼此竟然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時候,都同樣是一臉的驚訝,慢慢地他們還發現自己和對方性格也是一樣的善良和豪爽。後來,吉宏被提升為連長,鄭大力也同時被提升為副連長,倆人更是自然而然地成了莫逆之交。
吉麗娜的母親巴哈爾古麗是當地牧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