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火辣辣地照在頭頂上,何種夫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覺得又悶又熱的,他看了一下樹上的葉子,都一動不動地耷拉著,沒有一絲風。他又抬頭看向大山的方向,只有明晃晃的太陽,看不到一朵雲的影子。
何種夫回頭看著在院子裡忙碌的蕭苦女招呼說:“我下地去了,這些天一直都沒有下過雨,一滴雨也沒有下過,湖邊的那幾畝地要抓緊時間澆水了,過幾天還要治一下蟲。”
蕭苦女知道澆水的時候,何種夫是要在那裡看著水泵的,想了想就說:“草姑姐不在家,中午的飯我給你做了送去吧。”何種夫點點頭說:“也行,家裡的門都是沒有上鎖的,需要什麼自己去拿,中午的飯你看著做吧。”
何種夫一邊收拾下地的農具,一邊又告訴蕭苦女說:“學校現在有食堂了,兩個孩子中午也不回來吃了,你不需要為他們做飯的。早上也是有校車接送,省了很多事,也省了不少心。”蕭苦女這才想到早上起來後,就沒有看見兩個孩子的影子,大概已坐校車上學去了。
何種夫帶了幾樣農具出了村子,陽光照在身上覺得熱辣辣的直鑽進衣服裡,還沒走上一截路全身便汗透了。何種夫把草帽往下壓了壓,拐進路旁的果樹林裡,儘量從樹蔭下走,這才覺得涼快了一些。
這片幾十畝地的林子,原來遍地都是一些只能當燒火柴的雜樹,何種夫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把那些雜樹砍了。前年春天,他又貸款買了幾千棵果樹苗栽了下去,現在這些果樹苗已經長成了一片翠綠茂密的果樹林了。
何種夫想,這一大片果樹明年全部可以掛果了,只要管理好了,每年都會帶給他幾萬塊錢的收入的,收成好的話,掙個十幾萬也是有機會的。要是和烤山雞店的黎老闆父女倆合作,在果樹林旁邊再蓋起一個養雞場,收入又會增加好幾萬。再按專家說的辦法,搞搞迴圈養殖,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收入。兩個孩子讀完了小學還要讀中學讀大學的,孩子們的學費就靠這片果樹林了。
穿過果樹林是一灣清澈見底的小湖泊,從山上流下來的幾條溪流匯聚到這裡,常年都不會乾涸。小湖邊上原來只有二小塊地,一塊是自家的,一塊是柳木男家的。自家的這一塊原先也就三畝多一點,只能保證全家的口糧。這幾年,他和柳草姑下力氣又開了不少荒地,比原來多出了好幾塊可以種水稻的地了。
何種夫望著那一大片長勢旺盛的雜交水稻,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這一大片稻田不僅保證了全家的口糧,還有上萬斤稻子可以賣了,至少也能賣個八九千塊錢,收成好的話,萬把塊錢也是有可能的。
去年冬天的時候,何種夫從這片樹林子裡,又砍了一些派不了什麼大用處的雜樹,自己動手在小湖邊上搭了一個簡易的水泵房,這樣既可以保護水泵,平時也可以放一些農具,又可以有個臨時休息遮風攔雨的地方了。
走到田邊的時候,何種夫放下了農具,用手遮著遮陽光,眯著眼睛看了看天,又向山那邊望了幾眼,還是感覺不到風,也看不到一朵雲。“這天,太鬼了,再不下雨,地要開裂了。”何種夫嘴裡嘀咕著,又望了望天,無奈地搖了搖頭。
何種夫用放在水泵房裡的農具把周圍先清理了一下,又仔仔細細地從裡到外檢查了一遍水泵的電路線,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才走進水泵房裡,輕輕地合上了電閘。水泵的電機便“嗡嗡”地轉動了起來,一股清泉從水管裡衝了出去,沿著用石塊壘砌好的一條小水渠分別流進了兩家附近的幾塊稻田裡。
稻田裡的雜交水稻長勢還是不錯的,看上去今年的收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何種夫望著幾股清泉流入稻田中,一邊看著周圍成片的稻田,一邊在心裡盤算著可能達到的產量。聽說國家又提高了糧食收購價格,漲了好幾毛錢一斤。這樣算起來,收入就不會低於往年。
他又扛起一把鐵鍬順著幾塊稻田的周邊轉了一大圈,仔仔細細地檢視田埂上有沒有漏水的地方,發現原先漏水的幾處地方又出現了問題,便將漏水之處重新用一些土石仔仔細細地堵好了。再細細地看看沒有什麼問題了,便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用手遮著看了一眼熱辣辣的太陽,覺得鼻子有些癢癢的,用手摸了一下,接連打了幾個哈欠,這才又回到了泵房裡。
何種夫把原先帶來放在一旁的草蓆鋪到地上,用手摸了摸覺得有些硬,便又跑到泵房外面抱了一些曬乾了的稻草,一層層地鋪在了下面,再把草蓆鋪到稻草上面。做完了這些,他這才又坐到草蓆上,覺得比原先要舒服多了。
他又打了幾個哈欠,感覺煙癮又上來了,便摸出一支菸點著了,先淺淺地吸了一口,讓煙透過口腔從鼻孔裡緩緩撥出來,嗅覺神經開始興奮起來。接著又深深地吸了一口,讓煙透過口腔進入肺部,又從肺部回到鼻孔中,再緩緩地撥出來,這才體會到了一種滿足感。
何種夫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一股睏意襲來,他感覺眼皮有些沉重起來。抽完了一根菸,聽著電機“嗡嗡”的聲音就越發覺得有些睏倦。何種夫想,反正也沒什麼事了,不如先睡上一覺,便四肢伸張開來仰面朝天地躺到了草蓆上。
昨天夜裡直到雞叫頭遍的時候,何種夫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滿腦子都是蕭苦女的影子。無論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蕭苦女潔白如玉般的影子彷彿一直在他眼前晃動著,讓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何種夫平時是很少夜尿的,昨天夜裡卻起來了好幾次。每一次起來夜尿,他都要悄悄地開了門出去看一下,看到蕭苦女房間裡的燈光一直亮著,便靜靜地站在外面,點上一支菸,一直等到抽完了煙,他才又回到屋子裡關了門後躺到床上。
何種夫以前從來沒有過失眠的感覺,昨天夜裡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前前後後地起來了好幾次。他看著蕭苦女屋子裡的燈光,便想著要走近去看看究竟,他在心裡反覆地對自己說:“嗯,就是去看看,一個女人獨自在家裡,總是有些不放心,我還是應該關心一下才好。”繼爾又搖搖頭,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勉強了。
躺到後半夜的時候,他又爬了起來,靠在床上默默地抽了一根菸,又想了一想:“嗯,苦女會想什麼呢?會不會怪我呢?嗯,有阿郞在呢,阿郎是條忠實的看門狗。這狗也真是有些奇怪,對蕭苦女特別好,如果有什麼事,狗肯定是會叫的。”這樣反反覆覆地想著,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有再走出門去了。
想到昨夜的事,何種夫從草蓆上坐了起來,又摸出一根菸點著了。抽完後順手把菸蒂扔了出去,這才又躺到草蓆上,閉上了眼睛,蕭苦女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動起來。
柳草姑到醫院去替換蕭苦女的前一天夜裡,何種夫從她身上下來後,柳草姑對他說:“你要想個法子幫幫蕭苦女。”何種夫先是沉默不語,繼而有些疑惑地問柳草姑:“我怎麼幫她?我能幫得了她什麼啊?你不是在說笑話吧。”
柳草姑幽幽地說:“蕭苦女要是沒有孩子,老了以後會很可憐的。”何種夫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氣說:“我們不是有孩子嗎,不是一樣嗎?我們看起來是兩家人,實際上也算是一家人,我們的兩個孩子以後不會不管她的。石榴和石頭對她這個舅母好著呢。”
柳草姑認真地說:“這是不一樣的,親生的總是親生的。你知道老了以後,他們會遇到什麼事呢?我們會遇到什麼事呢?再說按著山裡人的規矩,兒子才是傳後的,兒子養的兒子才算傳人。爹的兒子是柳木男,柳木男不能讓蕭苦女懷上孩子,柳家就算到這一代斷了血脈了。要想辦法讓蕭苦女有個孩子,也就算柳木男有了孩子,爹就算有孫子了,北山的柳家就算是有了後人了。不然,爹在那邊心裡也是放不下的。”
何種夫就覺得柳草姑想的很怪:“柳木男不也是爹的養子嗎?他就是爹在路上撿來的,也不能算柳家的血脈啊。”柳草姑不高興地說:“你這話就不對了,說是血脈就是血脈,哪能分得這樣清,你就是種個莊稼留個種,也有雜的時候。爹把木男當成親子就算是親子了,有什麼不對的?你以後不許再說這話了。”
柳草姑和他說了大半夜的話,何種夫最後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柳草姑是在想著法子要把他往蕭苦女身邊推,開始心裡難以理解,就有些生氣。但轉念一想,草姑這是在為柳家考慮,也不能簡簡單單地說是對的還是錯的,更不能怪她胡思亂想,她也是急了想不出什麼辦法了。
柳老爹在世的時候經常唸叨著一句話:“有根有根,有了有根,柳家就有了根了。”有根是岳父給柳木男起的小名,何種夫想到這些就覺得有些愧疚,便索性閉上了眼睛,他什麼也不願意多想了,仰面躺著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下期預告:第123章 錯位的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