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思義想說的第二個故事的主角是阿月。
這個故事令東方思義感慨的是,阿月的悲劇是她身邊的另外幾個女人強加給她的。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即使是進入了二十一世紀,婦女地位真正意義上的思想與觀念解放的任務也並沒有結束。從某個角度來說,婦女解放的最重要的一個標誌,女性自身觀念的現代化,在一些女性個體的身上,還遠遠沒有自我實現。
當東方思義如往常一樣走進法庭,再一次敲響那個可以結束許多悲劇故事的法槌的時候,那個不得不選擇用法律的手段來結束自己不幸婚姻的阿月,想起自己幾年來的遭遇,無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淚。
那些讓她刻骨銘心的一幕幕生活場景,似乎像是自己被迫出演的一部電視連續劇。只是她知道,這不是在演戲,而是真實的發生在自己生活中的悲劇。
只是在這個真實的生活悲劇中,她不知道導演是誰?她不知道除了自己遭遇的這個指令碼,還有沒有其他的版本。她實在是無法繼續出演這個悲劇的女主角了,她必須要想辦法來結束這個悲劇,她想換一個角色了。換一個輕鬆一點的角色,換一個能給自己帶來幸福感覺的角色。
天黑了,阿月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屋子裡,她託著下巴呆呆地望著屋子的牆上出神,那裡的是一張又一張的娃娃年畫。娃娃年畫像是每年春節都要買幾張的,牆上貼滿了各種各樣的笑嘻嘻的胖娃娃。她有時候奇怪地想,這是不是也可以運算元孫滿堂了。看著看著,她便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幻覺,那些娃娃們紛紛從牆上跳了下來,他們跳著舞著,還唱起了好聽的童謠。
但這都是水中月,鏡中花。結婚六年了,她的肚子卻沒有任何反應。因此,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另外一種幻覺,這些娃娃們嘻嘻笑著,似乎在嘲笑她的遭遇,嘲笑她的命運。
因為阿月一直沒有懷上孩子,阿月和丈夫都鬱郁無歡。阿月也因此聽夠了婆婆的惡罵,聽夠了嫂子們的譏笑。她無法面對這些同樣是女人的冷嘲熱諷的臉,無法面對那一雙雙像刀子一般的目光,她甚至想到了死,但那只是偶爾產生的一絲悲觀的情緒而已。
她想要有一個孩子,只是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天性,而不是要為一個男人來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她是新時代的女性,不是男人的生殖機器,她不會去為那種封建的觀念去殉道的。
阿月和丈夫看起來都是很健康的,兩個人都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毛病,他們的房事也不少,但就是沒有結果。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看不到收穫的日子總是苦悶的。閒言碎語不斷地從她的耳朵裡往腦子裡灌,她感覺頭都要炸開了。這是一種不得不接受的家庭輿論的轟炸,炸得她心煩意亂,無法正常地生活。它們就像是時刻懸在自己頭上的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向她發起挑戰和攻擊。
阿月不想再回避了,她實在是忍受不了那些來自各個角落的譏笑了,她也不想再默默地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嘲諷了。她更是承受不了每天遭遇的那些狂轟濫炸了,阿月覺得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不公平的羞辱。
終於,她決定不再忍受了,她要用她們對待自己的那一套理由來對等地反擊了。對著又一次肆意責罵她的婆婆,她開始了回敬:“你們沒有聽說過家和萬事興嗎?你們沒有聽說過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嗎?反過來,你們興不興旺,跟我沒有關係,只跟你們家族的所作所為有關係。你們沒有理由責怪我。”
婆婆惱怒了:“你在罵我們家缺德嗎?你在詛咒我們家不興旺嗎?你想讓我們家斷子絕孫嗎?你這個歹毒的女人。”她望著惱怒的婆婆笑起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她懶得與她們對罵,懶得與她們爭長論短,她們的骨子裡只是一個家族的生育機器。
這次她與婆婆爭執後,阿月捱了丈夫兩個耳光。阿月滿眼淚水不服氣地說:“我們去醫院檢查吧,讓醫生看看是哪個的原因。”丈夫沉默了半天,他也想搞清楚是什麼原因,最後還是同意了阿月的要求。阿月和他一道去醫院做了檢查,不久結論出來了,真相大白是她丈夫患有男性不孕症。
阿月的丈夫終於明白過來,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妻子,對阿月的態度也好了很多。為了有個自己的孩子,他開始按著醫生說的做,吃藥從未間斷,酒也點滴不沾。
這樣的過了半年,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和效果。他徹底地絕望了,認為這是老天對自己的懲罰,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沒有用的,於是便三天兩頭在外面喝得爛醉地回家。阿月什麼也不能說,話不投機就會遭受他一頓沒羞沒恥的惡罵,有時甚至還會拳腳相加。
阿月默然地忍受著,她只能祈求自己的命運會出現奇蹟。然而,在她平淡的生活中是沒有奇蹟的。不僅是阿月,很多和她一樣平凡的眾生,劇本中都沒有奇蹟這個情節發生的。
她所擁有的不是奇蹟,只有丈夫變本加厲的辱罵,甚至是無端的懷疑。丈夫的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只要看到她與別的男人同行,兩個人之間就免不了有一場吵鬧。心灰意冷的阿月想到了離婚,但心腸柔軟的她,想到離婚會給他的打擊,又不忍心作出這樣的選擇,只能在一種內心的矛盾中,一天一天地打發著沒有半點希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