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護城河隱退去了白天的煩躁,若隱若現的五色的燈光給人以夢幻般的感覺,那些斷續連線的燈光帶,透過高低錯落的景觀樹,勾勒出初夏特有的韻味。在清澈的河水映照下,岸邊美景在虛實相襯之間,給人一種特有的寧靜和溫馨。
鐘琴和徐明坐在河邊的長椅上,一陣陣涼風吹來,似乎能感覺到空氣中帶著河水的甜味。偶爾有夜遊的魚兒,從水面上輕輕滑過,濺起一片水花之後,轉眼便又恢復了平靜。
鐘琴回憶起那個緊張忙碌的上午,她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張麻木、痛苦、無奈的臉,還有那張臉上因絕望而有些空洞的眼睛。她至今還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異樣的眼神,因為那眼神中似乎沒有一點生機,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對於急診科的醫生來說,這是一個有些特殊的病人。李學友主任看到她那蒼白的有些異樣的臉的時候,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頓時感覺自己的喉嚨裡像有一團無形的東西堵在那裡。他下意識地猛烈地咳了幾聲,才勉強地緩解過來。
“立即洗胃!”李學友主任冷靜地望了一眼處於昏迷中的病人,沒有任何猶豫地吩咐了下去。幾個護士便一起忙碌起來,將病人平穩地移到急診室的病床上。病人好像是睡著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那緊咬的牙關,讓人感到隱隱的不安。
聞聲走進急救室的護士長看了看那張蒼白的臉,也立即認出了這個特殊的病人。一邊親自動手除錯洗胃機,一邊讓鐘琴準備好洗胃液和插管。鐘琴正要將牙墊放進病人口中,卻被護士長接了過去。護士長小心而熟練地將牙墊在病人的口中固定好,又輕柔地把插管送進入胃部。檢查無誤後,才啟動了進胃按鈕,鐘琴看著配製好的洗胃液緩緩地流進了病人的體內。
側躺著的病人看上去沒有一點感知。過了一會,鐘琴又按照操作程式,將洗胃機切換成出胃按鈕,另一邊的排汙管末端很快便流出了一股腥臭的胃液。儘管戴著醫用口罩,鐘琴仍然能聞到那股有點刺鼻的怪味。
病房裡只有洗胃機輕輕的“嗡嗡”聲,用了一個多小時,排汙管流出的液體漸漸變得清潔無味了。護士長走過來關掉了洗胃機,用手勢示意鐘琴幫助病人調整好睡姿,李學友主任又親自將配製好的幾瓶葡萄糖氯化鈉注射液拿了過來。護士長輕輕地挪了一下病人的胳膊,找準靜脈熟練地將針管插了進去,又調整好輸液的節奏,這才轉身吩咐鐘琴說:“你現在就守著她,其他的事暫時都放下來不用你做,病人醒過來後叫我一聲。”
鐘琴不明白這個病人為什麼會受到李學友主任和護士長的特殊對待,她一邊看著輸液管中的藥液一滴一滴地流進病人的體內,一邊注意著監護儀上的各項指標的變化。
二個小時後,鐘琴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嘆息聲,轉頭一看,發現病人終於清醒過來了。她虛弱地睜開了眼睛,當她遲緩地轉動著眼睛,看到護士長熟悉的身影走過來的時候,終於想明白過來,自己現在是又一次躺在了醫院的急診室裡,兩行眼淚便情不自禁地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護士長看著病人甦醒過來了,鬆了一口氣,微笑著朝她走過來,又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才俯身過去,貼著病人的耳邊說:“小劉啊,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也不要想了,我們先治好你的病。等你緩過氣來,我們再慢慢地聊一聊。”
病人默默地張了張嘴,艱難地吐了一個“好”字,便又虛弱地閉上了眼睛。護士長轉身對鐘琴說:“她醒過來了,就沒有什麼事了。等一會,如果沒有特殊的病人,你就把她安排到最裡面的那間病房。讓她在這裡治療幾天,再給她辦理出院手續。”
輸完了三瓶葡萄糖氯化鈉注射液,鐘琴將病人用推車轉移到了急診科最裡間的病房。病人單位來了二個同事,其中一個是最早發現她在宿舍裡中毒昏迷的,隨後便叫救護車將她送到了醫院,另一個是病人單位的負責人。病人看見他們倆也在病房裡,滿臉歉意地說:“謝謝任伯,謝謝王主任,你們又救了我一回,沒有你們這些領導和同事及時發現,我可能已死了好幾回了。真是對不起,王主任,我又耽誤食堂的事了。”
任伯憨厚地笑了笑,隨即便沉下臉來,心痛地告誡道:“傻丫頭啊,你應該醒醒了,我想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們不清楚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問題,所以也不能瞎猜瞎說,你心裡難道沒有數啊?你現在還年紀輕輕的,不要糊里糊塗地把命給送了啊,你現在想做什麼,能夠做什麼,都還是來得及的。你應該要為自己想一想,打算打算了。”
王主任也在一旁勸說道:“玉菊啊,工作上的事雖然也很重要,但誤事也就是餓一會肚子的問題,大家都不會怪你的,誤一百回事都沒有關係的。有些事可不能耽誤啊,不要誤丟了性命啊。只要自己的命還在,什麼事都好說好辦。人的生命可是隻有一條啊。任伯說的是對的,你是應該自己想想明白了,遇到了這種不明不白的事,別人是不好說的。你自己要好好地想透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不要再猶豫不決了。”病人默默地轉過頭去,淚水止不住又流了下來。
鐘琴從他們的交談中才知道,這個叫劉玉菊的病人是富民機械廠食堂的工作人員,這是她第三次被廠裡的同事送到急診室搶救了。前兩次出事的時候,鐘琴還不在急診科,李學友主任和護士長對這個特殊的病人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護士長記得很清楚,劉玉菊第一次不明原因昏迷後,被送到急診室的時候,也是在上午九點左右。李學友主任一看,病人嘴唇烏紫,嘴角流出一股白色的黏液,即初步判斷為食物中毒的症狀。送劉玉菊到急診室的是她的同事,他們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李學友主任只能一邊抽樣送去化驗,一邊作緊急處理,讓護士長給她先進行洗胃。
送劉玉菊到急診室的廠裡的同事說,早上廠裡的食堂是比較忙的,劉玉菊平時做事勤勤懇懇的,一慣都是最早起床,也是最早上班的人。那天大家卻沒有看到她像往常那樣忙忙碌碌的身影,都以為她可能是因為前一天太辛苦,睡過頭了,有個和她來往密切的同事就主動去叫她。
因為劉玉菊的家是在近郊的,離廠裡有點遠,早出晚歸不太方便,平時為了不影響工作,一般都是住在廠裡安排的宿舍裡的。廠裡的宿舍不大,但都是單人間,平時吃喝都是在食堂裡的,住在宿舍裡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