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的陰雨之後,天終於又晴了。
東方思義忙了一上午,放下手裡的案卷,站到寬大的窗戶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遠處眺望,淺灰色的天空先是露出幾小塊零星的悅目的蔚藍色,隨著雲的飄移,那蔚藍色如流動的水彩浸染開來,慢慢地鋪展了整個的天空,給予人一種特別的寧靜之感。
辦公室窗外,那棵緊挨著圍牆的香樟樹,在四周混凝土建築的包圍和壓迫下,兀自頑強地生長著,可以讓人感受到它的根鬚在水泥覆蓋的地面下不屈地延伸。四季在它的身上悄然地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年輪,它是和這座辦公樓一起落地生根的。
在一片灰色的樓群中,這棵香樟樹成了一道平凡而又獨特的風景。看著它四季常青的葉子,心底便滋生出一份別樣的慰藉,少了一份煩悶和憂鬱。在不知不覺間,它的枝葉已向著周圍的空間又伸長了新的一節,那一片片油亮的青葉中,恍然間又多出了一些淺綠的新芽,新生和衰亡的交替,是生命延續的常態,香樟樹在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常態中長成了參天大樹。
樓下傳來一陣陣躁雜聲,十來個民工在一個工頭模樣的人的指揮下,開始破土挖溝,東方思義有些不明白他們要做什麼,問了辦公室管後勤的副主任,才知道是要在那裡修建一排簡易的房屋,用來堆放一些不用的雜物。
所謂的雜物,就是指那些陳舊的已經淘汰的辦公用品,那些東西是完全可以送到廢品回收站或作其他處理的,但因為這些物件屬於公共財物,所以處理起來就多了一些程式和麻煩,似乎找個地方將它們擱置起來是最好的也是最省事的辦法了。
東方思義想,擠佔我們空間的遠遠不止這些雜物,不知有多少間房屋和櫃架擱置了廢棄的而又無法割捨或不想割捨的舊物。日復一日,我們的空間就這樣漸漸地被這些陳舊的沒有生氣的雜物所侵佔,一如那些不能磨滅的記憶。我們無法輕鬆地對待這些侵佔我們空間的東西,我們無法輕鬆地像對待電腦垃圾那樣,輕點滑鼠,就可以將它們刪除得一乾二淨的。
圍牆外面是一個花鳥市場,各式盆栽的草木和花卉擺放在路邊,不斷有人駐足觀賞,討價還價後,或滿意成交而歸,或悻悻然失望而去。東方思義曾經買過不止一盆那樣的花木,但總是不能養得長久一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漸漸地枯萎而又無可奈何,想來這些盆栽的東西終究是不能長久的,東方思義在得出這個結論後,便決定不再重複這樣的悲劇。
花市的盡頭是賣鳥人的攤位,那個賣鳥的人埋頭整理著各式各樣的鳥籠。身旁用網罩起來的空間裡,十幾只鳥兒起初還竄上竄下地飛來飛去,時間長了,它們或許感覺累了,或許明白了外面的天空是不屬於它們的,知道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不久便靜靜地待在各自的角落裡。
然而,人也罷,鳥也罷,命運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給你開一個小小的玩笑。東方思義眼看著一個小男孩拿著手裡的小刀在網上不經意地劃拉了一下,那些在忙著各種交易的人誰也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過了一會兒,一隻畫眉從那個劃出來的口子裡飛了出來。等賣鳥人做完一筆生意回頭看過來的時候,那隻畫眉已飛到了香樟樹高高的枝頭上自由地歡叫了,在枝頭稍停之後,便飛離了賣鳥人的視線。那個小男孩知道自己闖了禍,悄悄躲到一邊去了。賣鳥人匆忙地補上了那個被劃破的網,有些心痛地站在那兒發呆。東方思義看著這一幕不禁啞然失笑,頑童的一個無心之舉,卻讓這隻畫眉兒重新獲得了自由。
徐明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東方思義把視線從窗外移回到室內,這才看清楚是韓帥和王婧。
東方思義先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才關切地詢問王婧:“完全恢復了吧。好,很好。”王婧滿臉笑容:“嗯,謝謝您的關心,謝謝您在我們的事情上操了很多心。”東方思義從她的笑容裡看到了一種久違的真正的快樂,也輕鬆地長吁了一口氣。
韓帥有些歉疚地說:“給您添了很多麻煩,都是我的錯。我今天是來撤訴的。要不是您摸準了我們的問題癥結,耐心地幫我們解開了心結,我和王婧肯定早已是陌生的路人了,您為我們再造了幸福。真的要感謝您。”
東方思義欣慰地看著他們這對年輕的夫妻:“我始終感覺你對王婧是有感情的,而王婧對你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你們的感情深陷一種難以自我解開的家庭情感鎖鏈之中,我用鎖鏈這個詞可能有些不恰當,但我發現你們的的確確受到了一種束縛和困擾。這種束縛和困擾是與親情糾纏在一起的,我們不能簡單地對它進行定義和排除。”
東方思義示意兩個人坐下來後又說:“對於這種困擾,我能發現卻不能幫你們解開,能夠幫你們解開的只有老王老師,從和老王老師接觸後,她的言行讓我感到她是一個善良寬容和豁達的知識女性,是一個應當讓我們尊敬的人。說實話,如果沒有老王老師主動化解這個難題,我也是束手無策的。所以,要說感謝,你們應當感謝她老人家。我也要感謝她,她不僅幫我處理了你們這件讓我左右為難的家事,也給了我一個實實在在的啟發,在以後面對類似的婚姻家庭問題的時候,也多了一個解決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