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歸何處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東方思義似乎看到了電腦另一端的那個孤單的身影,時空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靜默良久,夢歸何處又談起職業給自己帶來的感受:“我身邊的朋友幾乎都是職業女性,這是一個能夠依靠自身的智慧和能力,創造屬於自己生活的群體。因為能夠自食其力,在家庭和社會環境中,我感覺自己是可以保持獨立的人格的。但是,我和我的朋友們一樣,總有一種深深的孤獨感,這種孤獨感會不時地在內心裡湧動。”
東方思義又感受到了一種鍵盤敲擊在夜空中的聲音,夢歸何處繼續說著:“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有這種孤獨的感受,但我從她們偶爾的憂鬱和傷感裡,還是能讀懂這種孤獨的。那是一種很無力很無助帶來的孤獨,不是生活的無助,也不是職業的無力。恰恰相反,我和她們一樣,生活是優裕的,工作是得力的。這種孤獨感似乎毫無來由,卻又真實的存在。”
東方思義開始反思自己的經歷:“職業為我們劃了一道又一道的圈圈,我們可能很難突破這個劃定的圈圈,很難到這個圈圈之外去跳舞,我們的舞臺是一個被職業化了的舞臺。但我們畢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空空的軀殼,也不是真正的木偶,我們擁有自己豐富的思想和豐富的情感。世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葉子,也沒有完全一樣的人。即使人與人之間或許有相同的經歷,但由於個體不同的性格特點,以及生存環境的差異,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和思想,這一切都會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立性,這種獨立性可能會被外界所忽視,但卻在我們自己的內心裡真實地存在著,真實地感受著生活的酸甜苦辣。”
夢歸何處既有同感,也存在著自己的疑惑:“是的,我有時候感受到的是一種趨同性,總覺得我們似乎是差不多的人。但又在某些方面會感受到一種不同,然而卻很難說的出這種不同是因為什麼造成的。我知道每個人或多或少地有自己的獨立性,卻始終無法確定自己的獨立性究竟體現在哪些方面,所以,總是有一種解不開的疑惑。感覺自己對自己也越來越不瞭解了,這是不是就是我們常常說的迷失了自我呢?”
東方思義的思緒和觸角延伸向虛空:“這種獨立性更多的是一種內心的獨立,因為人是具有高度社會屬性的動物,人的言行是不能無視社會現有的價值觀的,不能無視其他個體或組織對自己的評價的。社會性的價值標準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任何人都不能完全置身於這種評價之外。這種價值或者評價就是一種穩定的標準線,它像一條伸向前方的軌道,左右著你約束著你,你只要不脫離它的軌道,就一定可以安全地抵達前方的某個目的地。同時,這種價值或評價標準也像是畫地為牢的那個圈圈,你或者自覺自願地守在這個圈圈之中,或者不計成本地跳出這個圈圈。守在這個圈圈裡,你是可以獲得社會提供的很多種安全保障的;跳出這個圈圈,你或許會付出高昂的代價,甚至是難以承受的代價,直至自我毀滅的代價。”
夢歸何處覺得自己內心的疑惑像一團亂麻被一根一根地抽走了:“你說的很透徹,我從來沒聽別人這麼通透地說出社會評價標準和它的作用。現在終於清晰明白地想通了自己的困惑。很多人的言行是在考慮了社會評價標準,考慮了自己即將付出的成本之後作出的,包括我們自己,都是這樣來約束自己的言行的。”
東方思義發了一個尷尬的表情,接著又加了一個大笑的表情:“你說的對,我們就是這樣來約束自己的。如果不是這樣,而是處處冒冒失失的,或言語失當以至出言不遜,或行為不端甚至胡作非為,一旦因為自己那些沒有計算過成本的言行,發生了事後難以彌補的損失,你一定會後悔莫及的。你做過這樣的事嗎?”
夢歸何處肯定地說:“沒有,我肯定不會做那些不計成本的事,為了父母我不會那樣做,因為我不能讓他們為我擔心。為了女兒我不會那樣做,因為我不能不考慮她的未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錯誤讓她難堪,在她的心理上留下任何陰影。”
東方思義發了一個大笑的表情:“你的數學成績一定是很好的,成本計算的非常到位。這就是自我約束,也是社會影響對自己無形的約束。”
東方思義沉思著:“現在,再來談談你的孤獨感,你的那種沒有來由的孤獨感,也有一部分是根源於此的。因為,我們不能跳出職業的圈圈,那些一個又一個存在於我們身邊的無形無影的圈圈,所以,那個想跳出圈圈的心靈慢慢地被自我禁錮了,這是保證我們社會生存安全必須付出的代價。你不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獲得無拘無束的自由和理想,人類目前還沒有這樣的生存法則,起碼在現階段沒有這樣的東西。”
夢歸何處沉默了一會說道:“很多問題經過你的分析,我就能想的比原來更通透,或者說是一種徹底的通透。你說的對,這種孤獨感的確來自現實和理想的碰撞。拿我自己來說,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普通的沒有什麼故事的女人。家長評價說我是一個好老師,同事評價說我是一個好母親。然而,對於我自己來說,我首先得做一個好女人,然後才是一個好老師,一個好母親。但他們恰恰忽視了我是一個好女人。做一個好老師不難,我是很敬業的,也一直堅持學習新理論新知識新方法,在課堂上學生們喜歡我,因為我始終誨人不倦。在課外家長們也喜歡我,因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會有求必應,家長們總說我有菩薩心腸。做一個好母親也不難,我以身作則,教育女兒要自強自立,明辨是非,近善遠惡。女兒也不失所望,學業優秀,品行端正。但做一個女人卻很難,做一個好女人就更難。我感到自己像被一道道無形的鎖鏈緊緊地勒住了自己,一種深深的窒息感常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她似乎想要解釋什麼:“你可能會說,這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的啊?是的,我知道,我也明白,給女人纏上各種有形的無形的裹腳布的時代,早已經是一去不復返了。我知道,有些枷鎖是自己加給自己的,這或許和自己接受的教育有關,也可以算是你說的圈圈之一。許許多多的枷鎖都是隱形的,你說的圈圈也是這樣。它們存在於社會的各個角落,你看不見它們,卻又無法擺脫它們。其實,我也不是盲目的加了你的QQ,我的確看到了你QQ上的個性簽名。我不知道你的職業,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婚姻家庭問題有興趣,為什麼要研究這方面的問題,但我感覺到你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是一個有情趣的人。女人在婚姻家庭方面往往付出的多,受到的傷害也多。我自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我想要傾訴,卻不知從何說起,或者說找不到一個可以讓我放心地傾訴的物件。今天我可以確定你是一個合適的人,但我現在不想說,因為我還沒有做好必要的心理準備,或者說,我在心底裡其實還是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傷痛的,這是很矛盾的一種心理。我想讓自己先平靜下來,真正的平靜下來,如果你那時還願意聽,我再說給你聽。”
東方思義看著眼前流淌著的一行行文字,彷彿看到了一條原先被隱藏著的一條小溪流,它從一片林子裡穿過來,試探著要衝破眼前的一道道土堤,一堆堆碎石。他希望這條小溪流能很順利地衝過這些障礙,能歡快地流向它應該去的地方。
他肯定地說:“我願意在這兒等著你,聽你慢慢地述說你的故事,以及你想說的一切。”
“我以前曾用過一個網名,叫歲月如水,我自己有一天上網搜了一下,叫這種網名的少說也有好幾千人吧,非常大眾化的名字,可能就是一種心情而已。後來又改成小城故事,改成清風徐來,又覺得沒什麼意思。直到這個夢境讓我心神不寧,就乾脆改成了現在的網名。看到你的網名,說實在的,我忽然感受到一種同樣的夢境,情不自禁地就想加你,再看了你的個性簽名,我確定你就是我想找的那個人。說了半天,我特別地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用這麼一個孤獨冷清,或者說有點兒冷酷的網名,這是一個幾乎沒有一點溫度的名字。”
東方思義無奈地笑了:“給你看一篇我以前發在晚報上的短文吧,你或許就能明白這個網名的由來了。這篇文章取名《人在網上》,看完了你可以早點休息了,只是不要再繼續做那個孤獨的夢,希望你以後的夢境裡能多一些溫和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