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已有了主意,一前一後,便到了中書省。
後腳,韋玄貞也就來了,他春風得意,見了崔詧和狄仁傑,笑呵呵的上來作揖,道:“崔公、狄公……”
崔詧笑呵呵的道:“韋公來了,為我們分擔了不少的事,老夫啊……老了,身子骨越來越不成了,前些時日,一丁點的小風寒,就差點要了老命,如今這苟延殘喘之年,本已萌生退意,幾番想要上疏致士,怎奈何陛下不肯,如今有了韋公分擔其事,實是再好不過。”
韋玄貞同樣笑呵呵的道:“崔公老當益壯,何出此言,真是慚愧。”
前頭的話,固然是反駁,可是後頭一句慚愧,卻等於是預設了自己該分擔更多的事了。
崔詧擺擺手,道:“老了,老了。”腳步蹣跚,便往自己的公房去了。
韋玄貞便向狄仁傑問好:“素知狄公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狄仁傑笑了笑,道:“我有個門生,叫柳元芳,聲名不顯,不過有些事,卻比我這老朽看得透,可見許多人,都是盛名不符的,尤其是這朝中,盡都是城狐社鼠之輩,被他們褒獎,可不是什麼好事。”打了個哈哈,自也走了。
韋玄貞只當狄仁傑謙虛,於是笑呵呵的到了自己的新公房,說起來他對這公房是不甚滿意的,這裡太寒酸,比之當年的州刺史衙門差得遠了,不過他心情倒是極好,坐定之後,猛地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不由低聲咒罵:“姓狄的,你竟敢罵我。”
方才狄仁傑說什麼盛名不符,又說朝中多是城狐社鼠之輩,韋玄貞細一琢磨,現在最負盛名的人不就是自己嗎?如今百官這麼多人攀附,這麼多人說好話,狄仁傑說的城狐社鼠,豈不是他們?其實反倒說的盛名不符,反而是自己。
狄仁傑拐著彎來罵人,確實是厲害,韋玄貞偏生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他頓時沒了什麼好心情,只是百無聊賴的閒坐,頓時又想到如今貴為侍中,是應當署理公務了,於是以叫茶的名義,請了個小吏來,道:“近來可有什麼奏疏,且與我看看。”
過不多時,小吏便抱了一疊奏疏來,放置於案頭,韋玄貞撿起一本,開啟來看,這是一本晉州遞來的奏疏,說的是蝗災的情況,晉州是很敏感的地方,曾經作為河北討武的基地,所以任何一丁點事,都不是小事。
這奏疏之後,卻又有筆跡,上頭寫著:“晉州之事雖小,於國卻大,萬不可等閒視之,理應排程附近州縣糧草,以賑災民,堤防生變,刺史黃松,政績平平,不足以擔大任,為拾漏補遺,朝廷應委戶部錢糧官一員,親往排程。臣崔詧諫。”
顯然……奏疏下頭,已經有了崔詧的建言,一般情況,奏疏送到了中書,中書寫好建議,再送入宮中,而宮中若是意見與中書不相左,大抵就直接恩准,送門下草詔,再送尚書省去排程各部各州執行的。
也就是說,侍中最大的權責,就在這建言上頭,千萬莫小看了這一行小字,這其實就是滔天的權柄。
韋玄貞的臉拉了下來,自己要看奏疏,結果抱來的奏疏,卻是崔詧已經建言過了的,自己還有什麼熱鬧可湊?
當然,他可以選擇提筆,提出自己的建議,只是他苦思冥想,居然覺得崔詧的建議已是無懈可擊,自己是在沒有什麼好增減的,他咬咬牙,不禁冷笑,只是在這案牘後坐著,不知發了多久的呆,最後咬牙切齒,在字尾提筆:“州府貪瀆之風盛行,理應再委御史,前往治事。”
他是他唯一能想出來的章程,於是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了些作用,最後他哂然一笑,擱到一邊,一天下來,事情總算辦完,便叫人拿去封存,韋玄貞覺得現在的公務既疲憊又充實,伸了個懶腰,可是半柱香不到,卻有人尋上門來了。
來人卻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鄭榮,所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實就是資歷不夠,可是朝廷在三省中的人手也是不足,於是抽調了一些年輕有為的官員進入三省治事,這些人協助侍中、侍郎辦公,相當於副宰相,地位也是不低。
鄭榮氣急敗壞,畢竟年輕氣盛,直接闖進來,拿著奏疏,道:“韋公,誰讓你隨意批閱奏疏?”
這番話真是盛氣凌人,韋玄貞啞然,不由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別人要攀附韋玄貞,可是年輕的副宰相鄭榮卻是一丁點心思都沒有,他出自滎陽鄭氏,母親乃是太宗皇帝的女兒,既是高門大族,又是皇親國戚,他冷冷道:“晉州的災情,怎可隨意委派御史,州官固有貪墨之風,可是水至清則無魚,若是要查貪墨,什麼時候都可以,獨獨是這個時候,卻是萬萬不能,你莫非不知,如今正需要州縣上下,團結一致,一旦委了御史去,則人人自危,這災還怎麼治,晉州不是他處,怎可這樣胡鬧,真要滋生了民變,你擔當的起,我鄭某,卻是擔當不起。”
第一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