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昨天夜裡,天空下起鵝毛大雪。
只一夜之間,連綿千里的邊塞已是銀裝素裹,那足有尺厚的積雪皚皚,天上地下盡是一片蒼茫和雪白。
只是……一行行的泥濘開始出現,各處的城塞在龜縮了近半年之後,突然有了動作,無數的官軍,一隊隊地出現,這些久在邊鎮的鐵血漢子們,此時突然有了放風的機會,頓時如開閘的洪水,遍佈於荒野。
無數隊的官兵出現在牧人面前,旋即開始了暴力的驅逐,邊塞數百里內,一片哀鴻。
而大量的精兵也開始集結於昌平一線,連綿的大營,在這皚皚白雪之中,一眼看不到盡頭。
入夜。
黑齒常之披著一件皮裘衣,嘩啦啦的帶著一隊鐵甲武士出現在關隘地女牆之後,這裡滿是火把,夜空之下,亮如繁星。
他的眼眸穿過了那空中飄舞的雪花,目光的盡頭是關塞之外人聲嘈雜的臨時大營,看著那兒的篝火,聽著那兒的歡呼。
他嘴角微微一揚,手搭在了已經結冰的女牆上,就這麼佇立著,任由雪花飄落。
內史陳振是他的心腹,這個文臣,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彷彿厚實的衣衫也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寒風,遮不住這鵝毛般的大雪,他吸了吸鼻涕道:“燕國公,是不是……過於勞師動眾了。”
黑齒常之抿嘴不語。
“據說那個秦少游和臨淄王不睦。”
“哦。”黑齒常之輕描淡寫地點點頭。他突然奇怪地看了一眼陳振,道:“這江冇山既是李氏的,那麼……我們現在做的。難道就不能保全他們的江冇山嗎?”
陳振愣了一下:“燕國公的意思是……”
黑齒常之道:“我們不要陷進洛陽裡去,我們的職責是守護邊關,洛陽那裡鬧得已經夠多了,正因為如此,才讓突厥人有了機會,才會讓那骨篤祿趁勢崛起,如今。這頭狼已經壯實了,所以對某來說。我的敵人不在洛陽,只在黑水城,是那骨篤祿。秦少游是欽差,他奉旨去那裡。現在需要幫助,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某豈可有黨同異伐之心?所以……這並不是興師動眾,只是恪守我們的職責。”
陳內史嘆了口氣,心裡卻只是搖頭,他沒有這個心思,可是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卻是黨同伐異的啊,他自黑齒常之的背後看去,看著這個高大的身影。眉頭皺的更深……
“他為將,賞罰分明,宮中但有所賜。也都分發將士,自己絕不私藏,經歷大小數十戰,無一敗績,他是個好人,是個好將軍。但是……絕非是個聰明的人,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得以善終。”
陳內史目光幽深地看著這暗淡的長空,心中唏噓。
清晨拂曉。
契丹的部族棲息在黑之湖畔,這兒的水草較為豐美,如今已經入了冬,數萬契丹人,便會自發地聚集於此冇,做好入冬的準備。
這無垠的曠野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契丹的首領耶律成金的心情並不太好。
噩耗已經傳來了,耶律成雄戰死,一千多名精銳悉數覆沒,這個結果是他萬萬螞蟻料到的,這讓他有些惱恨,卻又無計可施。
顯然,現在的他,必須要考慮到善後的問題了,無論如何,自己遭受了這樣大的損失,自己完全有理由去找骨篤祿大汗索要一些補償,只是草原上,素來是以拳頭說話,如今折損了這麼多精銳,即便骨篤祿給予了一些好處,也難以挽回現在契丹的損失。
耶律成金起了個大早,營地之內,依舊還是一陣蕭索,絕大多數人依舊還在夢鄉之中,現在是冬季,即便是牧人們,也沒有這樣勤快了。
耶律成金打算帶著人去一趟汗庭牙帳,至於那個漢使,還要看大汗的態度,再做打算。所以他穿上了厚實的棉甲,呼喝著十幾個親衛,就要準備出發。
只是這時候,皚皚白雪的地平線上,一人一騎出現了。這個人虎背熊腰,渾身上下像是凝結成了一坨冰,只是他依舊手握著旌旗,旌旗在寒風下獵獵作響,坐下的戰馬已是疲憊不堪,淅瀝瀝的打著響鼻,前蹄已將腳下的白雪刨出了一個深坑。
天地之間,只有這一人一馬,還有那飽經風霜的大旗。
可是下一刻,又有一個騎兵出現,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地平線上那道黑線變得越來越粗,往前蠕動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