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錚錚,如浩蕩浪潮在鯨腹中激昂,又似若兩軍交戰發出震天聲勢,這一刻,虛空之中藏著無盡殺機,黑暗都要為之分崩離析。
青年琴師耳力可怕,靠著房屋坍塌的聲響,便推知:偷窺之人未死。於是面上冷色更甚,抬手撫琴便欲再催發一道琴刃。
魁梧老者目力驚人,僅憑肉眼便能穿透黑暗,注意到百丈開外的那把古舊的木輪椅,轉瞬間便想到午時手中長劍的異常,旋即抬手阻止,大喝一聲:“千雅,住手!”
那名被稱為“千雅”的青年詫異的扭過頭,自瀑布似的黑髮中露出半張妖豔的臉龐,狹長的眼眸微微向上翹起,風情無雙。此刻他滿臉不可置信之色,薄唇開合間,散落清冷話音:“為何?”
不知為何,老者的面色始終是猙獰的,大概是因為胸口扎著的噬血長劍的緣故,他搖了搖頭,不做解釋,一手顫抖著扶住長劍,另一手在虛空一探,便有一股詭異氣勁徒然而生。
百丈開外,蕭逸塵身旁空氣發出爆鳴,彷彿天地都在碎裂、塌縮,令他的毛孔為之炸裂。下一刻,便有一股巨大的推力作用在輪椅之上,將他倒推著向中間空地飛速行來。
蕭逸塵只聽得耳旁風聲呼嘯,衣袂飄飛,身下木輪不受控制的滾動起來,發出獸吼般的咆哮。木椅在超負荷的“運轉”,即將散架。
十息後,他不由自主的出現在兩人的身前,背對二人。
蕭逸塵僵硬痠痛的脖子不能動,看不到後面的情形。但他清晰的感知到,身後有兩股不同的氣機正牢牢鎖定著自己。
一股猶如蠻龍出閘,兇狂無比。另一股似若萬載玄冰,冷得刺骨。蕭逸塵整個人都不好了,沒想到這兩人這麼強,彈曲成刃、探手取物,這都是什麼神仙手段啊!
饕餮在苦海中哀嘆:“怎麼又碰到狠茬子了?自我放你出來,碰到的人一個比一個強。先是千古殺,再是那古怪引道者,現在又碰上這兩個狠人。你小子是不是天煞孤星,想要剋死本大爺我啊?”
蕭逸塵無瑕鬥嘴,此刻正在思考如何破局,但如今身殘體弱,再無法承受饕餮附體之痛,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在他歪著頭苦思的時候,那魁梧老者卻是輕輕一笑,心想,恐是咱們的氣勢嚇到這位小兄弟了。於是便將長臂搭在輪椅後把上,將少年轉向兩人。
輪椅的徒然轉動令蕭逸塵渾身緊繃,但是在發現沒有收到傷害後,他略微鬆了口氣,他們沒動手就有還有解釋的機會。
視角不斷變化,他終是看清了兩人的樣貌。那老者自不必再說,午間已然見過,但他手中、胸口的那邊奇劍卻是讓他驚駭莫名。
長劍無鋒,卻散發無盡鋒銳氣極,彷彿輕輕一揮便能斬斷江河,這是一種極其矛盾的感覺,但這卻是蕭逸塵此刻最直觀的感受。
細細一看,這柄通體漆黑,沒有拼接痕跡,渾若天成;劍體極寬,宛如長刀,給人古拙之感。劍身之上雕刻極其古老的蝌蚪文,密密麻麻遍佈劍體,具體記載的是什麼,如今已經無法考證,但觀之便可見其非凡。
劍柄似龍軀,刻畫栩栩如生的龍鱗,居然真的在月光下散著寒光,晃得蕭逸塵眯起了眼睛。
“好寶貝啊。”蕭逸塵與饕餮不約而同的想著,之前這一柄劍被裝在劍匣中的時候,他們就能察覺其不凡,如今一見便是完全被震驚了。
這時,那柄劍忽得劇烈顫動起來,激得老者噴出一大口鮮血,也不見其惱怒,只是咳嗽著笑罵起來:“咳咳~~~老夥計,別急,我不會耽誤你的……”說著用一手輕拍劍體,發出羅漢撞鐘之聲。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落寞。
在老者說話的功夫,蕭逸塵將目光移向了另一人,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琴師。只是以他如今的實力,自然是無法找這人算賬的,但這並不妨礙他記下這人的樣貌。
月光自穹頂唯一的孔洞灑落,為青年琴師那頭用水藍色綢布收束的黑色長髮染上銀輝,半張臉被長髮遮蔽著。琴師身穿水藍錦繡袍,外套一襲月色薄紗,此刻正盤膝靜坐,將一雙直白長手正覆壓在栗色古琴之上,琴絃輕顫,嗡嗡作響。他不再彈奏,但曲音餘韻猶存,十方天地皆潛伏著森然殺機,彷彿有千軍萬馬埋伏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