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後,陸關關推著一把咯吱作響的木輪椅,興沖沖的拐進了房間,興奮大叫:“師傅師傅,我找到啦!”她滿臉都是汗,頭髮衣衫被汗水浸潤,顯然是跑了不少的地方。但能夠為師傅辦點事,她就滿足了。
聞言,蕭逸塵投去目光,見了徒兒的模樣,甚感欣慰。再看向那把木椅,卻是一愣。
這把木椅造型簡樸,整體是木質,擱手、拖把與靠背全都呈現光亮紅豔的色澤,顯然是用得舊,盤出了包漿。坐墊是用魚皮縫製的,已磨損了大半,裡面填的棉花已經翻出並且變黑變黃。
輪椅總共有兩個軲轆,因為走過了太多的路,所以軲轆已被石子磨得粗糙發白。軲轆與杆子間纏了許多髮絲,糾纏一道,難分難解。兩個軲轆外側還有兩個略小的圓環,供自己推行,同樣是磨損嚴重,染上了油脂光澤。
這木輪椅恐是用了有些光景,不知是哪位可憐人的。
“關關,你是哪兒取來的?”蕭逸塵略有怒意,如果這是她豪取而來,那他便不認這徒兒了。哪怕再是喜歡這個徒弟,若她真的做了這種恃強凌弱的行徑,他也決不會手下留情。
陸關關並未察覺師傅臉上的不愉之色,抬手抹去汗珠,嬉笑著說道:“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找到呢,跑得我腳都酸了。”說著,便將雙手按在膝前,用力揉了起來,小屁股一扭一扭,煞是可愛。
一邊道: “後來我去姜爺爺那兒,他跟我說,跟我說……”講到這兒,卻是有些囁嚅,臉上喜悅也是換做感傷,另外還有兩滴淚在眼眶打轉,隨時會滴落下來。
蕭逸塵不明所以,見了徒兒這可憐模樣,一下子便把之前的懷疑拋諸腦後,連忙問道:“他跟你說了啥?要是他敢欺負你,我就拔了他的皮!”
他露出怒容,一邊忍痛彈起半個身子,一邊擼起兩隻袖子,準備飛身上輪椅,卻找那賊老頭,拆了他的骨!
一念之間,清理門戶便演變成了為徒出頭。
陸關關見到宛如怒目金剛的師傅,心中一暖,旋即又是想到當日姜牙子展現出的可怕實力,有些慌張的說道:“師師師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啦。牙子爺爺跟我說,蝦皮哥哥他那兒可能有輪椅。”
聞言,蕭逸塵險些翻到床下,誤會大發了。先是誤會了關關,又是誤會了那老頭兒,看來以後不能衝動,衝動是魔鬼。
他沉思一會兒,有些尷尬:“咳咳,可是那——”
還未說完,門口便出現了蝦皮的身影,只見他端著兩雙碗筷走了進來,滿是笑容的朝屋裡二人道:“午飯來啦!關關,你跑得真快,哥哥都追不上你了。”當他看向關關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僵。她身旁那把用了兩三年的木輪椅,正是他母親的物件,幾個月前,他求著方山再為母親做了一把。
這把破舊木椅便一直擱置著,如今蕭逸塵有用,他便拿出送給了陸關關。
蕭逸塵也不多言,朝蝦皮點了點頭,便接過碗兀自吃了起來。與昨日相同,依舊是一碗皮蛋芹菜粥,今日他吃得卻是香甜。從這碗尋常的濃粥裡,他品嚐出了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那是希望與苦澀的混雜,是一個偉大母親傾注在食物中的愛。
不管是為誰做飯,王守一等人口中的青螺娘娘、蝦皮的母親總是會用心的做,哪怕蕭逸塵與她素未謀面,但此時此刻此境,蕭逸塵吃著這碗熱粥,能夠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這股愛的力量,不覺間,竟流出了熱淚。
看著那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清瘦少年,蕭逸塵陷入了沉思。
聯絡昨日蝦皮在房中的異樣,他可以推測出,母子二人應該與那個所謂的太玄島有些仇怨。青螺娘娘的腿傷,或許就和這勢力有關。只是不知具體如何,如若直言相問,恐有不妥。因為就算蝦皮原因告知,也還會在此期間觸到他內心的痛苦,這是蕭逸塵不願看到的。
如今看來,只得找個機會,向姜牙子二人詢問情況。他在心中暗自發誓,必須要查清楚,這對母子二人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心酸苦楚,他要為他們做點什麼。
蝦皮將食物交給師徒二人後,便已經離開了,走的時候有些失神,沒更他們打招呼便關門離開了。
陸關關坐在輪椅上,雙腳搖動著,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師傅看,碗裡的面也不停的被翻動,她小聲道:“師傅,你是不是在想,青螺娘娘?她可漂亮了,她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只是她——”她哽咽起來,再也說不下去。
她無法接受美好事物中的瑕疵,在她幼小的心中,理所應當的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遺憾。可是今天,她親眼看到蝦皮的母親,那個美麗賢惠的人兒,一邊搖著木輪椅,一邊為他們的食物。那是來自深心的震撼,是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蕭逸塵從沉思中驚醒,寬慰道:“關關,這個世上遺憾的事有很多,神霄宗的滅絕同樣也是遺憾,但遺憾並不代表著終結。只要師傅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把這些遺憾填補。”
“真的嗎?”陸關關下意識的問道,眼神有些飄忽,思緒還是停留在對青螺娘娘的惋惜中。
蕭逸塵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滿是堅定,他反問道:“師傅什麼時候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