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幾日,赤武便呆於鍾滿院邸。初時未見異常,平靜度了五日。每日不過觀梅看雪,心下雖憂,卻也無奈,苦中作樂倒也使得;只是這幾日,赤武似是失了鍾滿行蹤,全不見其現於府內,赤武心下狐疑,更不敢擅動。
待得第六日入夜,鍾滿方才上門。
赤武見鍾滿自行啟門,直入內堂,著緗色輕薄外衫,罩衣輕弛,褻衣得表,那酡紅色映得其面羞媚非常,連那褻衣上所繡梅枝亦是明透可見。
赤武忙自榻上起身背對,輕道:“鍾姑娘,夜闌天寒,何以至此?”
鍾滿見狀,頷首淺笑,一字一頓道:“公子得入我郡,盡為天數,滿兒無長物,唯此身可獻,尚乞哂納。”
赤武心下一驚,卻未敢回身,急急擺手道:“如何使得!赤武遠道而至,多蒙姑娘收容,食住無虞,厚誼拳拳,赤武已然拜受,怎敢覬覦它物?”
鍾滿聞言,兩臂攏於身前,輕道:“公子可是嫌棄滿兒?”
赤武急道:“姑娘仙骨冰肌,見之忘俗,何敢言惡?”稍頓,接道:“然赤武情有所鍾,與之早許盟心,若非為她,赤武斷不敢前來厚顏懇借棄沙橋。”
鍾滿聞言,不由撫心,徑自喃喃:“滿兒遇公子,初見即知,天賜良人;惜得……”鍾滿啜泣,輕道:“郡首常嘆,過盡千帆皆不是;滿兒雖見君帆,卻是旱海行舟,孰彌悲哉?”
赤武不解,半晌不敢有應,陡聞鍾滿再道:“若是為救滿兒性命,公子可願相助?”
赤武感外衫為鍾滿輕扯,心下一陣盪漾,又聞那香氣撲鼻,不禁神往。
“鍾姑娘何出此言?”
鍾滿拉扯一陣,見赤武仍未回身,這便收手,輕道:“明日,隨我往老無魚。”
赤武聞言,稍一頷首,徑自怔楞,約莫過了一刻,這方緩緩回身,見鍾滿早已不見蹤影,然那梅香嫋嫋,久時不退,赤武呆坐榻上,心上漣漪定也難定。
第二日,待得巳時將過,鍾滿方現,見赤武早已候於正堂,這便啟唇輕道:“公子請隨我來。”言罷,垂眉不欲再見赤武,出了院門便直往西北疾走。
二人一前一後,互不言語。赤武尾隨,見雪勢愈大,途經瞻雲臺,又見那梅樹愈欹,心下隱隱不安。
約莫盞茶功夫,已至老無魚。赤武抬眉,見面前一殿,碧瓦朱甍,甚有氣派。殿前匾額,書草稍舊,撇捺得宜,狂心如字。
赤武見鍾滿腳下未有稍停,直往殿內而去,不及反應,鍾滿已是啟門,赤武見其內情狀,驚而惕息:這正殿甚大,縱橫皆過五十丈,殿內熙熙攘攘,白叟黃童盡有,約莫數百,皆是跪立,不見其面;正殿座上,乃一女子,面目已是猙獰,額上薄汗,粒粒接落,雖是坐姿,然兩腿兩臂徑自扭曲,身上骨節凸顯,觀之可怖!
赤武心驚,急急調息,緩步隨鍾滿向內。待得近前,赤武稍一頷首,見殿下眾人,原是失了氣息,面色煞白,手膝與地相交之處,已然融沒,隱隱難辨。
鍾滿朝前盈盈施禮,緩道:“滿兒給郡首請安。”
殿中人輕笑,費力啟唇,青筋一跳,應道:“再過一時半刻,便是你居此位,受此罪,何需多禮。”
鍾滿聞言,卻是不應,反倒稍往赤武處貼近,單手扶上赤武胳臂,笑道:“得來全不費功夫。”
殿中人這方定睛,細細打量赤武一番,不過半刻,已然驚道:“童男子,生為正陽之命,養為正陽之身,卻無正陽之力!”稍頓,其又猛咳,接道:“竟不早獻於我?”
鍾滿淺笑:“獻之,吾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