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無憂面牆,額抵壁上,腦內心田,多逢逢之氣,長吁一聲,且笑且泣;低眉見掌,上得一素帛,寥寥數字,卻教無憂膺內恐憂忿悲之惡氣皆化。頂點.更新最快無憂啞聲,一字一頓:
“往昔念切,母女連心;舐犢殷殷,垂情依依;吾女慧質,必入知日,然慧極則傷,恐汝後生疑竇,齧指齧心。多言無益,為娘唯八字相贈——慈幼莫疑,愛女不欺。特留寸箋,應機則見。“
無憂淺笑,四指並抵,直將素帛壓入掌心,後再沉聲,喃喃自道:“孃親絕非外慈內詐、口蜜腹劍之人,無憂豈會不知?”話音方落,腦內不停:然,此書,究竟成於何時?依字而斷,怕吾那時未出上六囂;孃親深知無憫為人,留書以告,卻不稀奇,然,其破坤頂而出,當知自身難保,何以此書置留裙腰,而非暗藏無憂身上?
無憂一念緊一念,直至腦殼酥軟,連搖眉亦是不敢,徐徐起身,踱了兩步,再至秋裁屍身一側,五指微顫,抬掌輕觸其頰。
“孃親......”無憂嫣然,笑中見淚;此一手札,字之肥瘦,墨之輕重,何等熟悉?見之如面,怎不令無憂心潮起伏,骨若錐鑽?
“無論如何,無憂斷斷不信孃親令無憂前來知日,乃為混淆視聽之計;雖無血脈之緣,卻存教養之義,孃親深恩,無憂拜領,紛紛自擾,一覽冰釋。“話音初落,無憂陡感掌心一熱,凝眉細觀,卻見秋裁屍身通體赤紅,衣物瞬為火噬,其肉剝,其血蒸,不老年顏,盡作枯骨。頂點m.更新最快
無憂微怔,單掌稍收,身畔唯感溫熱,並無炙痛,這便不進不退,呆立之時,正見那枯骨生花,由頭至腳幾有百朵,莖逾一尺,盤大如鬥;鼻尖一顫,滿竅盡是麝臍香氣,無憂初時一笑,眉頭卻又乍蹙,回身飛竄,直往內室榻上,見弄無憫屍身完好,無憂探指上前,感其微溫,這方啟唇,長納口氣,闔目弛筋。
“無憂......叩拜......”少待半刻,無憂唇角一收,面外膝地,三跪九叩,後則緩起,登榻僕身,先將那手書納入袖內,兩臂再環弄無憫脖頸,足又化尾,軟匝其身,再將面頰輕貼其膺,柔聲自道:“此情此境,夫君得見,亦當欣慰。”話畢,珠淚側流,撲簌落於弄無憫衣襟;又待一刻,無憂抬眉,正見外室燭滅,秋裁屍身,寸灰不存,那百多骨上花,輕緩騰空,瓣尖流燦,若天河傾瀉,金光入地,留滿室香氣浮鼻,灼了無憂眼目,酸了無憂口唇。
半月後,懷橘宮院內。
無憂著一水華朱裙,盈盈而入,轉廊左右,過月門,抬眉正見一影,灰袍金冠,一臂負後,下頜前點,仰面對花。
無憂初查,目瞼一低,身子前傾,又待放腳,卻是陡地一頓,兩臂一振一拖,生生止步;眉未敢眨,定睛細觀,心下卻已顫聲百回:無......無憫?
正當此時,見樹下仙影一蕩,迅指已至無憂身前。頂點.更新最快
無憂直面其容,立覺天地乍開,凝光一線,不過須臾,滿眶盡白,待兩目稍適,頰上微紅,稍一低眉,淺笑見靨。
“無......無憂。”
其聲忐忑,無憂得聞,頸後一涼,笑意彌淺,唇角緊抿,反惹得笑靨更深。
弄無悲似是不查,眨眉兩回,輕道:“可是自冰井過來?”
無憂頷首輕應。
“那一處,得天獨厚;兄......兄長於內,其形長存。”
無憂輕嗤一聲,緩退兩步,側身越過弄無悲,盤桓院內,心下暗道:豈憂其腐,唯懼其燃。思畢,眉頭一攢,抬掌接了樹頂落花。
弄無悲見狀,實不知究竟哪字錯用,哪句錯言,唯不過痴痴上前,追無憂足踵,稍近即止,漸遠則隨,行行復停停,唇角高抬,卻終是未敢笑出聲來。
半柱香後,無憂稍乏,取座磴上,不過一刻,感後背漸暖。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無憂嫣然擁鼻,側目感弄無悲眼光灼灼;無憂不應不動,結眉頷首,卻是定定瞧著身前兩影——一為綰髻一為高冠,一則姣花照水,一則青山滿川。無憂心下漸安,反顯慵懶,鼻下牡丹隨風潛,耳內櫻汁落玉碗。
無憂粲然,格格嬌笑;弄無悲雖不知所以,亦是巧應。頂點m.更新最快一人側目,一人低眉,笑語移日,兩心俱歡。
再一月,十天闕子弟較之前知日宮,不減反增;拜山之人絡繹,鼎盛之時,日納千人。弄無悲初時不解,反是無憂瞭然於胸,冷聲嘲解:“新宮主得帝授冕,又賜新名,豈非廣佈天下,投入十天闕,可攀登天梯?世人逐利,自是趨之若鶩。想來,怕是那一戰後,十天闕增價不止萬倍。”此言一出,卻令弄無悲心下兩味,躊躇滿志有之,魂慚色褫亦有之,二情相交,直教其面上青白紫黑赤,五色齊出。
兩日後,斂光居,赤武來探,急語言及,蒼文拜辭,言仍稱知日,自於主殿正前行九叩之禮,後雖泣涕,卻亦展顏,同赤武擁別,行裹寥寥,唯求一馬,離宮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