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文將步飛帶回王府,此時藻圭王爺也差了鎮上大夫前來。蒼文見狀,急道:“傷得可重?可有性命之虞?”
大夫粗查步飛後背傷情,邊於藥箱翻找順手物什,邊道:“應無大礙。碎鏡刺背,入肉不深。然這少年身子孱弱,現血流難抑,恐需時日調養方是。”言罷,大夫回身,道:“你且先行避退,容我將碎片一一取出。若有細屑散在肉中,更耗功夫,自需一心不二。”
蒼文聞言,立時退出,掩了門,靜待在旁。
半柱香後,藻圭王爺方至,見蒼文立於門前,迎面上前急道:“步飛可好?”
“老伯寬心,無礙。將那青鏡碎片取出,包紮止血即可。”蒼文應道:“小侄冒昧,不知救小侄脫困之計出自何人?”
“你與鏡妖樓內相鬥,我們在外瞧著,不敢近前。那虛像樓門大開,裡面情狀倒也分明。”
“可是步飛在外點撥小侄破敵之法?”
“步飛立於老朽身側,僅聞他陡喝一聲‘萬萬不可’。那時我尚不解,他不多言,令一旁鎮民取了麻繩,之後託個強壯漢子將一頭飛入樓內,再請我命鎮民齊呼號子將你拖將出來。”
蒼文聞言,心下反添新疑:我原不明,步飛一介書生,怎會識破鏡妖把戲?如今看來,恐之前助吾分辨虛實的,另有其人,卻不知是否即是先前傳信那位?蒼文心道:為今之策,且等步飛傷情初定,再行議論。
蒼文於藻圭鎮上千頭萬緒波平又起,有尾日子卻愈逍遙。自那日弄無憫解其腳疾之惑,有尾心上耿結遽紓,念念不停,唯候仙丹靈藥,盼七七日後,得以恢復形貌,擺脫殘疾。之後幾日,有尾自難從命乖順,仗弄無憫勢,反是愈加散漫起來。
弄家姐妹礙於弄無憫明暗示仰,雖心中有怒,亦不敢聲張。弄琴念有尾並無大過,也便隨她於知日宮肆意遊逛;她自心知,宮內機密處多設結界,旁人若無親授夸父金符絕難入內。
縱七八日光景,有尾已將知日宮內外殿遍探。這知日宮殿宇位於左肩山一主峰峰頂,外殿以議事、習文、雅樂、靜思,殿前則是早武課習所。內殿供弄無憫入室弟子,即蒼文赤武二人及其親導師弟居住生活。這親導師弟,名為師弟,實為蒼文赤武二人徒弟;雖他二人看著年歲不大,然總得弄無憫真傳,故坊間慕仙者,每以親導師弟為修習所求。除此,弄氏姐妹居於主殿旁華年殿,隨時聽候弄無憫召喚;主殿邊另設丹房,專為弟子供丹,多得強身健體、去濁輕身、增強功法之效。
然主峰峰頂卻無弄無憫寢殿。他獨自幽居另一峰頂,名喚“懷橘”。巧極,其居所與知日宮懲戒禁地貫日崖相鄰,為得弄無憫一面,倒確有弟子故意生事以求懲罰之例。惜其不知,這貫日崖,喚作“崖”,實為“線”,唯一足之地容身;但凡被罰在此思過者,皆需金雞獨立,後背緊貼山壁,稍有異動,尺度大過,便恐失足墜落。如此這般,何來心思左顧右盼乞見仙顏?
因那淵中乃是活水,即便真有失足,倒不致死;然落程漫漫,生不若死。所歷之人,無不悔過,思及變色。
這淵中活水倒是值得稍提:此水名喚“肥遺江”,傳此江有神,可攀巖壁、行虛空,無源無止無跡,不可謂不奇。
有尾本想這知日宮不過百人,後才得知,這知日宮其下尚有三層:底層位於左肩山腳,為知日宮入口,名喚“仰日宮”,每日迎八方尋仙之人。知日宮於弟子篩選嚴謹,慕名來人,或因資質不佳,或因本性不善,皆為拒卻。若幸甚進得入口,又捱過十二月磨礪,即可至二層,號為“追日宮”。此地主授修仙法門,每年擇人傑百位,入層三,是為“並日宮”。這第三層每年再瀝四人為蒼文赤武親導師弟。如此,很多人或將一生時日留於左肩山,卻至死未得弄無憫天顏一眼。
此外,整個左肩山上下,尚有伙房、廄房等地僕役,單單其數幾已過百。
有尾自難拖著殘腿親往山腳層層探看,然其混跡伙房不過數日,已同廚娘伙伕打成一片。這群人日日搬唇遞舌,暗傳閒話;宮內情狀,倒似無一不知。
待得弄無憫閉關二十日,弄丹悄至,告知有尾,她們姐妹又要下山採買。
“有尾,你若可同往,豈不大善?我們把臂逛逛麻市街攤集,買些花花綠綠糖粘糕點。”弄丹邊道,邊置了兩塊金絲棗糕於桌上,戀戀不捨盯著瞧瞧,輕嘆口氣,又愁道:“即便二姐首肯,大姐不置可否,我那三姐性子急燥脾氣乖張,總要不許。”
有尾聽弄丹提及弄墨,心中已有計量。眉目稍抬,定睛一瞧弄丹,便將一棗糕遞上,自己拿起一塊,邊吃邊道:“何時下山?我倒需早作準備。”
“你就料定自己去得?”
“你們去得,我定同往!”有尾舔唇,將糕點碎屑掃進口中,輕道。
那日後,弄墨從幾個宮中心腹處聞聽,有尾日日將知日宮膳房攪得不得安寧,挑食貪食不說,時時浪費糟蹋,前一日還命人送了五石谷面往斂光居,說要鋪於地上,方便赤腳踱步。
“大姐,那小妖如此,你也袒護?”弄墨立將訊息報與弄琴。
“可有證據?”弄琴臉色一沉。
“現往斂光居,一探便知。”弄墨回道:“想是在我知日宮住得安逸,反客為主不成?宮主各項用度也未見有那小妖奢靡。”
“你且隨我一看。”弄琴言畢,已是起身往斂光居方向行去。
弄琴弄墨二人剛至,正見有尾頭臉皆是谷面,狠甩袖管,白麵星散。
見此情景,弄琴難扼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