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蘇雲不在他身邊,只有一群大男人,能保證他吃飽睡足便很不錯了,儀容上面自然無法有太高的要求。
身上穿著的那件袍子也灰撲撲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這孩子,是有幾天沒洗澡了?
這樣細細一打量,顧君瑋本來便有些發軟的心,更軟了。
終於,孩子的聲音響起,細聲細氣的,彷彿帶著滿滿的困惑和委屈,“銘兒沒想給青萊他們添麻煩,但銘兒也好擔心畫屏……
畫屏是因為銘兒才不見的,那時候有壞人來,青萊他們立刻帶著銘兒離開,畫屏去茅廁了還沒有回來,銘兒說要等畫屏,青萊他們說保護銘兒要緊……
再回去時,畫屏就不見了……
青萊說畫屏知道我們要去涼城,她自己會找過來的……可是銘兒在涼城等了好久,都不見畫屏……
銘兒好擔心,而且母親知道了,也會很傷心的,可能就會生銘兒氣,不理銘兒了……”
孩子的話斷斷續續的,顧君瑋卻聽得很認真,也聽懂了。
可能是路上突然遇到南吳或北越那邊的兵馬,他們以保護銘兒為主,別說只是暫時丟下畫屏了,便是必要時,要畫屏犧牲,也是很正常的事。
孩子說著說著,又不自覺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突然抬起頭,看著顧君瑋抿唇問:“父親,為什麼保護銘兒,就必須要不顧其他人呢?”
孩子的眸子中,流露出真真切切的迷茫和不解,還有一絲因這份迷茫和不解帶來的惶恐和委屈。
顧君瑋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不能怪他,當真不能怪他。
父母本來便應該是孩子的領路人,有些他需要知道的道理,有些他其實沒必要走的彎路,除了把他帶到這個世間、並強行給他安上了自己傳承關係的父母,沒有其他人可以教會他。
有些事,便是連蘇雲也沒法教他,是他這個父親失職了。
顧君瑋那張臉再也無法崩起,鳳眸溫和,單膝跪了下來,伸出一隻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撫上孩子柔嫩的臉蛋,替他抹去眼角的淚水。
感受著父親粗糙的指腹抹在臉上的微微刺痛,小傢伙不自覺地閉了閉一邊的眼睛,卻也沒有躲開。
父親的手好溫暖,他不捨得躲開。
“家銘,你記住,你是我顧君瑋的兒子,在出生那一日,便註定會享有別的孩子所沒有的一切,權力,地位,金錢,甚至是聲望。
但是,這也註定了,你的肩膀上,承擔著別的孩子所沒有的責任。”
顧君瑋看著他,淡聲道:“很多人會拼命保護你,為保護你甚至捨去自己的性命。
你的一個決定,一個動作,甚至一句話,影響的都不只是你自己,還有你身邊的人,更有可能是……這一整個天下。”
看著孩子眸子中不自覺浮現的不安,顧君瑋淡淡一笑,“這時候,慌張和惶恐是最沒意義的情緒,你該想的是,如何做才能減少身邊人的犧牲,才能讓他們的犧牲變得更有意義。”
“家銘,你明白嗎?他們這麼做,不僅僅因為你是我兒子,更因為,你是他們寄予厚望的小主子,他們在你身上,寄託了他們的以後。”
“這個世間還有很多比生死重要和複雜得多的事情,你還小,不懂的話不要急,父親存在的意義便是如此,牽著你的手領著你慢慢走,直到你長成一個獨當一面的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