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他聽見它得意又好奇地嘟噥著,“還挺新鮮。”
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一個沒有多少防禦能力的死靈法師,在踢到他頭上的那一腳之下,無論如何也是該暈的。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著那句“又一個”。雖然是惡魔語,但他確定他並沒有聽錯,所以……掉進地獄的活人,其實也不是那麼少?或者,還有其他種族,甚至其他世界的生靈掉進來?
他必須讓自己進行些嚴肅又認真的思考,否則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跳車逃走。
他被倒吊著裝進了一個囚車裡。拉車的也不知是什麼動物,像只六條腿的大狗,跑得飛快。車顛得厲害,他就一直晃來晃去,晃來晃去,想吐又吐不出來,只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掛在鐵鉤上的羊,跟其他三隻長得怪模怪樣的羊一起,馬上就要被拖去剝了皮,放上案板切了塊兒,被各種各樣的惡魔們挑肥揀瘦。
就這樣,他還得努力抓緊自己跳得又重又急,快要從喉嚨裡掉出去的心臟,繼續裝暈。
這實在超過了他的偽裝能力。他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也犧牲得太多了一點……或者說,他害怕了。
他其實一直都在害怕,然後又拼命鼓起勇氣。
那城市看著不遠,卻很久都沒能到達,當感覺他們開始不停往下,周圍的光線也暗了下來,埃德忍不住小心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
他們好像真的鑽進了地底,長長的斜坡一圈圈往下,通道里沒有光,唯有每一個轉彎處支著根顏色怪異的火把,藍白色的火焰在一片黑暗之中飄得極高,鬼影般舞動,囚車的影子印在牆上,彷彿也在隨之詭異地飄舞。
所以,他們這是要在拖進市場之前,先扔進倉庫剖洗乾淨?
埃德亂七八糟地想著,又打個哆嗦,把自己從錯誤的思考方向上拖回來。
他原本以為能被運進那顆灰色的“珍珠”裡。如果不能……他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被絞成肉餡兒之類。
囚車停了下來,但並未開啟,只是被那惡魔踢了一腳,往地上一歪,原本直直吊著的幾隻“羊”,變成了半吊——腳還拴在側邊的骨欄上,身體則半躺在地上。運氣好的腳吊得低一點,基本算平躺,運氣不好的依然吊得老高,只有肩膀和頭能著地。
這裡空間廣闊,也亮了很多,四周都點著火把,如果有誰想要掙開繩子逃走,或者哪怕只是動一動,都立刻就會被發現。
真聰明啊……
運氣還算不錯的埃德木然地想著,微微飄開的視線對上了他左邊的“同伴”。
這一車裡四個,大概並不是只有他在裝暈。
那“同伴”細看又很有些像人——像個過胖的中年男人,毛髮稀疏,臉上的皺紋都被脂肪……或者因為浮腫而撐開,緊繃的面板幾乎有點發亮,只是臉上生著許多軟軟的肉刺,額頭和下巴上尤其多,且長,觸手般微微蠕動。
他的身體也胖得像個快要炸開的球,露出或長或短的肉刺,有些已經發黑的,看起來硬許多,連著面板都變得黝黑粗糙,甲殼般堅硬。
埃德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破破爛爛的布片上,心微微一沉。
這個布料和花紋實在有點眼熟。而且惡魔……好像都不會穿什麼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