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埃德說,“也許,有時候,我們只需要等待。”
佩恩猶豫了一下,低聲問他:“這扇門……”
“我也打不開。”埃德坦率地回答。
是真的打不開——除非冒著毀壞它的危險。這不會是佩恩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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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沒有等待太久,厚重的大門便無聲地向內開啟,門上層疊的花紋在光線變幻時彷彿隨風而動。然而門後並沒有任何一個精靈,只有一頭白色的花豹,安靜而優雅地站在柔和的光線之中。
守衛高塔的戰士不自覺地訝然互望——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進去的。
白豹低吼一聲,掉頭走回塔內,佩恩的腳步隨之而動,埃德卻在邁出一步之後停了下來。
他本能地意識到,這一次,他的朋友只能獨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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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精巧的階梯蜿蜒旋轉,交錯的走道上間或可見倒地不起的精靈,無論是明處的守衛還是暗處的影舞者,都安靜地靠在牆邊,躺在地上,神情安寧,呼吸平穩,彷彿陷在一場醒不過來的美夢之中。
佩恩並不覺得不安——他從未在這座塔中感受到如此的……寧靜。
這所神聖的高塔從來都是長老會的領地,即使是他也不能隨意進入。每一次來到這裡,要麼是應召而來,要麼是別有目的,那種難以排遣的煩躁憤懣,讓他連它的美都無法欣賞。
而後,俄林死在這裡,帕納色斯也死在這裡。他短暫的勝利充滿苦澀……不,那根本算不上勝利。有時回頭細想,他們的死亡到底有什麼意義?那被掀起一角的黑暗,過不了多久便又沉沉垂落,風吹不起,光照不透。
這曾經龜裂灰敗,彷彿將要傾頹的的高塔迅速被修復,至少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就像一切都未曾發生。然而無數的暗影之下,這纖塵不染的聖潔之地分明已扭曲破敗,骯髒而血腥。有時他看著它,恍惚覺得他所看見的是已經覆滅的安克蘭城中被“神明的怒火”所毀滅的那一座——如果他們把安克蘭堂而皇之的反叛稱為褻瀆神靈的惡行,那他們這些以神之名而行的隱瞞、暗殺和詭計……或他藏在心裡說不出口的懷疑,全無虔誠可言的試探和反抗,甚至孤注一擲地利用自己的血親,難道就不是瀆神?
而現在,聽著他孤獨的腳步聲,看著走在前方的花豹勾起的尾尖有節奏地晃來晃去,他沉重的心跳卻一點點恢復平靜。
無論等待他的是結束還是開始,無論他的同族給予他的將是信任還是懲罰,他都願意接受。他或許不是能帶來光明的那一個,但至少……可以是結束黑暗的那一個。
所行之事,他並不後悔。
密室的門敞開著,佩恩走進去,沉默地站定。白豹在他腳邊坐下來,彷彿已經完成了它的任務,甚至有些無聊地張大嘴打了個呵欠。
佩恩從來看不懂這頭白豹。當你覺得它像是什麼神聖的使者時它會總是毫不在意又自然而然地表現出野獸自由的天性,當你覺得它不過是一頭更聰明的一點的野獸的時候,它又怎麼看都不同尋常。
但這個不合時宜的呵欠奇異地讓他感覺輕鬆了一點……即使眼前這一幕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想過屍橫遍地,想過黑影重重,甚至想過巨大的黑色裂縫橫亙於此,想過這白塔已如黑巖矮人的礦坑一般成為惡魔的狂歡之地,卻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平靜——八位長老各據一方,垂目而立,神情漠然。那顆碩大的寶石懸於法陣正中,在一道自地面垂直而上的小小光柱中緩緩轉動,看起來像是他們剛剛開始施法……而一切都尚未發生。
但他們彷彿凍結在那裡,沒有對他的到來做出任何反應。
佩恩心中生出莫名的慌亂,卻不敢再前進一步,不敢靠近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哪怕是斐瑞,甚至不敢開口打破這一室的寂靜。他擔心只要他說出一個字,眼前的一切就會破碎開來,掩飾其下的黑暗與罪惡會如狂潮般湧出,將他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