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像從來都是施法者們所喜愛的忠誠奴僕,但得到一具好魔像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無論是堅固且能夠承受魔法之力的材料,讓魔像能夠服從命令且行動自如的符文,還是能持續提供能量的魔法之源,都需要花費大量的金錢和精力。相比之下,木魔像算是最容易製造的一種,能做的事卻也極其有限,通常只是性格孤僻離群索居的法師用來做一些簡單的家務。
因格利斯也算是離群索居,而穆德平常做得最多的其實也是各種家務,但同時,它也是整個遠志谷防禦法陣的核心和控制者。即使是在因格利斯死去,木魔像因為失去了與創造者的聯絡而陷入沉眠時,這一點也不曾改變。
伊斯曾將此歸結於穆德胸腔裡那顆拳頭大小的“心臟”——一顆綠得像是從盛夏的橡樹葉上滴下來的寶石,被打磨出無數並不規則的面,每一面上都刻滿細密的紋路。
上一次喚醒穆德的時候,他並沒有弄清楚這些符文到底有什麼意義,那實在太過複雜,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解決的,更何況,他也沒有那個耐心。
而這一次回到遠志谷,他至少也得弄明白穆德的“背叛”是怎麼回事。於是,他取出了寶石,因為除了這顆寶石,穆德身上再沒有半個符文——如果真有什麼問題,必然是這顆寶石上的問題。
而在那一瞬間,空氣都似乎停止了流動。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整個遠志谷的改變,就像是從壁爐裡抽走了木柴,再沒有火焰能夠燃起。連山谷裡自成一體的氣候與生命的迴圈都被打破,任憑北國深秋的寒風侵襲而來,將魔法殘留的餘溫一點點帶走。
所以,真正重要的並不只是這顆寶石,它與穆德之間的聯絡或許遠比他以為的要更復雜。
伊斯握著寶石站了好一會兒,幾乎能聽見那討厭的老法師用慢悠悠的腔調在他耳邊說出他無法反駁的嘲諷——他告訴他如何喚醒穆德,他就真的只學了那一點點,不去想為什麼要這麼做,更沒想過要如何去掌握更多。
他惱怒萬分,也羞愧無比,索性強行把他的無意變成了有意,告訴自己,這正是看看谷外那些人到底為何而來的好機會。
他當時並沒有發現伊萊,但格瑞安家的騎士們真的不怎麼擅長隱蔽。
即使在擊敗伊萊之後,他也並沒有粗心大意地認為危險已就此解除。他帶走了寶石,而木魔像的軀體……他覺得不會有誰對此感興趣,因而也就扔在了實驗室裡,還設下了各種陷阱以保護此地。他沒有指望羅莎留下的牧師和騎士們,當然更沒有指望埃德……他覺得自己完全能夠解決問題。
但埃德出現在這裡,不知是得到了什麼訊息還是純粹的不放心,不但做了本該由他來做的事,還發現了他沒有發現的東西。
穆德很有可能才是入侵者真正想要的,而埃德保護了它——這一點實在讓他心情複雜。
伊斯瞪著依然躺在長桌上一動不動的木魔像,知道他此刻該關注的並不是埃德做了什麼他不該做的,而是穆德身上到底還藏著什麼秘密,偏偏心底那一簇怒火,就是沒辦法壓下去……哪怕他知道這怒火燒得有點沒道理。
他煩躁地揉著額頭,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但就算再一次從頭到腳仔細檢查過整具魔像,他也並沒有任何新的發現……除了魔像頭頂的葉子已開始枯萎。雖然保持著深綠的顏色,卻像是瞬間被抽乾了水分般失去了光澤,他只輕輕一觸,那昨天還生機勃勃舒展著的葉子便碎裂了大半,如被火焰烘烤過一樣脆弱。
他的心慌亂地空了一拍。這具魔像……對他而言也並不只是一具魔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