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疑讓萊威的思維凍結了一瞬,但很快,他發現那白光並非聖光,並因為自己下意識的退縮而惱羞成怒。
“你……”他從喉嚨裡擠出帶威脅的聲音,卻還是沒能說完這句話。
寇米特已經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利落地揮手一擲,將那團白光砸向被火光圍住的亡靈正中。
萊威此刻才突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這些亡靈本不該懼怕火焰,這些火把裡卻似乎摻了些什麼別的東西,散發出一種淡而柔和的香氣,讓亡靈們變得遲疑而緩慢,很多甚至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並不該再有表情的臉上扭曲出茫然的、像是在苦苦思索的僵硬紋路,彷彿他們本該碎裂的靈魂仍殘留著一絲屬於自己的意識。
但當那團白光發出微顫的低鳴,在他們中間無聲地炸開,炸出一片淡淡的、幽藍的光暈,他們卻像是被血肉吸引的餓鬼,不顧一切地直撲而去,彼此混亂地撞成一團,也還在瘋狂地撕咬著那根本無形的光芒。
驚疑和憤怒都瞬間冷卻成不安,萊威悄悄地向後退去。他也同樣被包圍在火把之中,但離那群亡靈還有一段距離,而退後的這幾步,讓他脫離了死亡的陰影。
那是真真正正的陰影,帶著奇異的尖嘯聲,如颶風般驟然而至,如暴雨般從天而降。
一場箭雨從更遠的地方呼嘯而來,準確地落在被火光圍繞的黑暗之中。
炸開的光芒已經漸漸黯淡,失去誘惑的亡靈們終於再次被銘刻在他們白骨之上的印記所控制,恍惚地想起自己的任務,轉向火光外的敵人。那急速落下的箭矢對他們而言並不“致命”,除非正好刺穿了他們的頭顱,但這箭本身不同尋常,長且沉重,烏光流動,直接將許多亡靈再次砸回泥土之中,剩下的哪一些,拖著被貫穿的身體,即使空氣中的香味被吹散,也不可避免地失去了那異常的敏捷。
萊威僵直地站在一邊,也似乎沒有人再多他多加關注。他驚怒不定,卻也沒有太多的恐懼——他自然有逃生的辦法,卻實在心有不甘。
失敗得如此難看,即便不是他的錯,也讓他感覺到無比的恥辱。
“這就是你所選擇的?”他轉向寇米特,並不知道自己臉上的冷笑因為微微抽搐的肌肉而顯得有些滑稽:“選擇一個把你們推出來對付昔日同伴的國王?還是說你們得要靠這個才能證明自己的忠誠?”
“你大概是弄錯了什麼。”寇米特把他沉重的鐵錘從肩頭舉起,依然心平氣和:“是我們找上了他,而不是他找上了我們——是我們建議他當個誘餌……當然,我們也不介意成為武器,但不是為他,而是為我們自己。”
現在,他們只是自己的信徒。
他得提高聲音才能壓過亡靈刺耳的嘶叫,於是這段話博雷納也聽得一清二楚。任勞任怨的誘餌,演技超群的國王,站在不高的礁石上揮手,甚至很想謙恭又驕傲地行個退場禮,又被羅莎帶笑的一瞥壓了回去。
已經伸出的手頓在半空,打了個響指。火光搖曳,舉著火把的人群稍稍散開,另一群人如鬼影般從他們身後走出,動作整齊劃一,出鞘的武器卻各不相同。
那不是軍隊,而是博雷納訓練出的另一群戰士,三分之一來自庫茲河口,剩下的也都是沒有什麼家族背景可言的平民,甚至街頭的混混,無處可去的流浪者……但他們的忠誠,並不遜於任何出身貴族的騎士,而他們的技巧,在此時此地,也比騎士們嚴謹的招數更為適用。
他們衝向亡靈時全無畏懼,甚至迫不及待。萊威沉著臉,知道今晚的任務已經無法完成……至少有一半已無法完成,而另一半,從一開始就不受他控制。
他固然能解開禁制。他的法術足夠強大……但博雷納對此顯然也不會毫無準備,何況河面之上還有那道縫隙——那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