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知柳他們都是導演系的,學過世界電影史,對德國新電影運動的來龍去脈都一清二楚。他們不明白許望秋為什麼突然講這個,不過他們也沒有問,都靜靜地聽著,聽他繼續往下講。
許望秋輕輕呼了口氣:“我們中國電影現在表明看起來還不錯,但實際上存在嚴重問題,首先是商業片水準低下,其實是受電視機衝擊,觀影人次在急速下去,在過去兩年,觀影人人次少了20億。這個問題會越來越嚴重,因為最近兩年國內引進了大量的電視機生產線,擁有電視機的家庭會急速增加,我估計到1990年觀影人次會跌到140億150億的樣子。第三個問題,就是現在電影節和評論界已經完全被學歐洲、學新浪潮那幫人統治。現在商業片直接被他們稱為‘要錢不要臉的電影’,只要是商業片就幾乎沒有好評。不僅如此,推崇商業電影,讚揚好萊塢的文章在報紙和雜誌上也很難發表,我們連發聲都變得困難了。
從去年年底,我就在想我們能不能向德國電影人那樣,找一個合適的舞臺,向世界發出我們的聲音,把我們的理念亮出來?我覺得這是可行的,不過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合適舞臺。我原本打算等你們拍了兩三部電影,再來做這件事。”
正在夾菜的夏剛手猛然一抖,剛夾起來的菜啪的一下掉會了鍋裡。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許望秋,他們知道許望秋想做什麼了。”
許望秋繼續道:“看完《浴血擒魔》,我覺得不需要再等。在這部電影中,你們找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拍法,而且電影又足夠精彩,是對我們理念的完美詮釋。我覺得不需要在等,是時候了,是時候向世界公佈我們的理念,是時候告訴世界,我們來了!
明年年初,我們都去西柏林,我帶著《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你們帶著《浴血擒魔》。如果《浴血擒魔》能入圍主競賽單元,或者次級單元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入圍,那就以展映的名氣去。在這次西柏林電影節上,向世界發表我們的電影宣言。”
好似一聲炸雷響起,吳知柳他們耳朵裡全是雷鳴聲;那劃過的閃電將他們內心的渴望和熱情全部點燃,燃起熊熊大火,燒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他們只雙眼通紅,雙手緊緊握拳頭,就像聽到了敵人蹤跡的戰士,恨不得馬上奔赴前線。
吳知柳他們是大學生,是文化人,而中國文人最大的追求是青史留名。
在上一世李安的電影《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和《雙子殺手》口碑很差,其中最主要的問題就出在120幀上。很多人不理解李安為什麼對120幀如此執著,為了120幀連最擅長的講故事能力都丟掉了。其實原因很簡單,他就是為了青史留名。
李安電影拍得很好,也拿了很多獎,但他的電影藝術性相對一般。在各種榜單評選的時候,他的電影位置都不是很靠前,也很少受導演和影評人追捧。從TSPDT排名就可以看出,李安處於120多位,跟張一謀差不多,遠遜王家衛、侯孝賢和楊德昌。
李安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如果按照老路走,他的影史地位也就這樣了,不可能有多大的改變。120幀的出現讓他發現了改變的可能,120幀的應用會帶來視聽語言的變化,就像由黑白電影變成彩色電影,電影世界因而徹底改變。如果120幀能夠成為未來趨勢,那李安作為120幀的先驅肯定會名留青史,地位也會大幅上升。
作為文化人,吳知柳他們也有青史留名的渴望,而且他們清楚在世界電影史上出現過多次電影運動,比如義大利新現實主義,法國新浪潮,這些電影運動的組織者,都因為這些運動享譽世界,留名青史。
如果這場關於中國的電影運動能搞起來,那自己也可以像法國新浪潮的戈達爾、特呂弗,像義大利現實主義的羅西里尼、維斯康蒂;像德國新電影運動的文德斯和法斯賓德那樣,留名青史。
劉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趙禁掏出一根香菸,用火點燃,猛吸了兩口。其他人都滿臉激動地看著許望秋,久久說不出話來。
吳知柳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顫聲問道:“義大利叫新現實主義,法國叫新浪潮,德國叫德國新電影,那我們的電影運動叫什麼?”
許望秋站起來,走到視窗看著漆黑的夜空。那濃郁的黑色讓他感覺壓抑,如同中國電影在未來二十年的天空,飄蕩著絕望與痛苦,幸好在這一片漆黑中還有星星在閃耀。
許望秋輕輕呼了一口氣,將淤積在內心的黑色都呼了出來。他轉過頭看著吳知柳他們,緩緩地道:“我們都認為電影不應該是為少數人,不應該為少數精英服務,而應該為人民服務。但現在精英主義主宰了電影圈,這些人嘴裡說著觀眾,可他們心裡根本沒有觀眾。就像戈達爾自詡為社會主義者,要打倒資產階級電影,可他的電影晦澀難懂,普通觀眾根本看不懂,完全是精英主義,而這就是我們要堅決反對的。”
他吸了一口氣,提高嗓門道:“我們的電影是為人民群眾拍的,同時我們也希望透過電影提升人民群眾的審美情趣、藝術品位、人文素養,那我們這場運動就叫人民電影運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