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文章啊,怎麼讓你激動成這樣?”夏演笑呵呵地道。
“是一篇關於中國電影未來該如何發展的文章,裡面講到了左翼電影,說左翼電影領先於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還認為應該我們應該恢復左翼電影的傳統。”
“哦,那我要看看了。”夏演聽到這話微微一怔。
左翼電影運動是30年代中國的進步電影運動,對中國電影語言的探索,對中國電影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不過解放後這場運動並沒有得到正確的評價。運動開始後很多左翼電影人更是遭到了批判,電影被說成毒草。運動結束後,夏演以及很多左翼老電影人開始發表文章,為遭到不公正批判的左翼電影申訴,為左翼電影的歷史地位尋求合法性。
眼前這篇文章跟所有為左翼電影叫屈的文章都不同,沒有提任何政治的東西,而是從世界電影史的角度分析左翼電影的價值和歷史地位,將左翼電影提到了非常高的高度。
夏演慢吞吞地將文章看完,乾枯的臉上有了笑容:“後生可畏啊,有這樣的年輕電影人在,中國電影的未來不用擔心了!”
那人好奇地道:“夏公,你怎麼知道這篇文章是年輕人寫的?”
夏演輕笑道:“像我們這樣的老人暮氣沉沉,寫不出這樣有銳氣的文章,而且我們寫文章著眼的是中國電影史,這篇文章卻將左翼電影放在了世界電影史去講;還有向好萊塢學習這種說法很大膽,只有年輕人才這麼不怕事,才這麼敢說。”
魔都上影廠家屬區一間房子裡,第二代導演的代表人物吳永剛坐在書桌前,拿著一本《電影藝術》慢慢翻看。1934年,吳永剛自編自導個人首部無聲電影《神女》,一舉成名。《神女》之後,吳永剛嘗試了兒童片、偵探片、古典戲曲片等題材樣式的影片,但除了“國防電影”《壯志凌雲》外,其它電影反響一般。運動開始後,吳永剛作為“三十年代黑干將”被關進牛棚,1975年被迫退休。運動結束後他重新復出,開始拍電影。
眼前這篇叫《論現代電影語言的中國化》文章講到了吳永剛的《神女》,認為《神女》把德國表現主義以及法國的先鋒派與中國的現實完美的結合在一起,是中國無聲電影的扛鼎之作,是中國藝術家對世界電影史所貢獻的最優秀的作品之一。
看到這個評價,吳永剛笑了,但緊接著眼淚出來了,微微嘆息道:“我拍不出《神女》那樣的電影了;但你們這些年輕人可以,你們要比我們強才行啊!”
秀眉電影廠的辦公室裡,副廠長張小平拿著一本《電影藝術》對蘇振聲道:“別人講左翼電影,講中國電影,都是講中國電影本身;望秋這小子卻把中國電影放到世界中去講。這是大眼光,大格局啊!人才難得,到時候你一定要幫忙,把他留在我們廠!”
徒弟如此厲害,做師父的自然也臉上有光。蘇振聲驕傲地道:“要是他沒兩把刷子,我會收他做徒弟嗎?至於回秀影廠,這是他自己的事,我這個做師父的不好插手。”
伴隨著《電影藝術》特別號面世,關於電影語言,關於中國電影未來走向的大爭論真正開始了。電影廠在爭論,學術圈在爭論,北電的校園開始爭論。整個電影圈都捲入了這場爭論中,所有人都在思考中國電影的未來到底在哪裡。
從中國電影資料館看完安東尼奧尼的《放大》出來,頭昏腦漲的劉林搖頭道:“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太沒勁了,能把人悶死,還是好萊塢電影好,希區柯克比他牛多了。”
旁邊的陳凱哥聽到這話嗤笑道:“希區柯克的電影毫無思想內涵,根本沒法和安東尼奧尼比。當然了,安東尼奧尼的電影是藝術,沒文化的人是看不懂的。”
不等劉林開口,趙禁搶先反擊道:“特呂弗說安東尼奧尼的電影讓我覺得無聊,他是如此嚴肅和缺乏幽默感。難道特呂弗沒文化?安東尼奧尼的電影就是難看,如果一個導演的電影沒有人看,思想再高,形式再新又有何用?”
田壯壯不屑地道:“難道電影一定要市井黎民都看得懂的才叫好電影嗎?難道只有下里巴人才是好的,陽春白雪就是錯的?”
劉林毫不客氣地道:“對我們下里巴人來說看不懂的電影就是沒有多大價值。”
陳凱哥冷笑道:“沒文化真可怕。如果沒有安東尼奧尼、費里尼這些先鋒派導演艱難探索,電影永遠不會進步,永遠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吳子牛反駁道:“說到好像只有先鋒派導演才會探索似的,希區柯克、黑澤明他們難道沒有探索嗎?希區柯克的懸念,黑澤明的多機位拍攝,難道不是藝術探索嗎?”
許望秋覺得跟陳凱哥他們爭不會有什麼結果的,純粹浪費時間,衝劉林他們道:“行了。別跟陽春白雪們吵了,我們下里巴人去吃飯,今天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