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訊息,蘇白看著許望秋,幸災樂禍地道:“是不是特別失望?”許望秋深深地嘆了口氣:“不是失望,簡直是絕望。我就是為表演系來的,真是天不遂人願啊!”蘇白被許望秋的無恥打敗了:“學校就是為了防你這種登徒子!”
等了約一個小時,北電的校車來了,許望秋他們一起上了車。
校車沿著北平的大街安安靜靜地前行,而劉林他們對著窗外大呼小叫,顯得十分亢奮。許望秋也將目光投向窗外,想看看1978年的北平城是什麼模樣。北平的街道比蓉城要寬,汽車也比蓉城要多,除了電車之外,時不時能看到吉普、伏爾加,以及魔都牌轎車。由於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街上的車輛並不多,街道顯得特別空曠,有一種寧靜而樸素的美感。
汽車一路向北,德勝門、馬甸、祁家豁子;再向北到北沙灘,清河、西三旗、回龍觀、二撥子;然後才到朱辛莊。穿過一條長長的路,學校大門就在眼前了。
北平電影學院於1950年建立,當時在北平東城區的石老孃衚衕;50年代中期,學院遷址到HD區新街口外大街小西天,也就是後來的中國電影資料館、中國電影集團所在地。
太祖當時指出:農業大學辦在城裡,豈不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於是,1969年,北平農業勞動大學全校師生下放到城郊各縣務農和教學。偌大的一個校園,四壁空空,樓門上鎖,只留下一個人數不多的留守組,看管這一片座落在田野上的樓群。
1970年,江卿想辦一座象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那樣的藝術大學,為她的“樣板團”輸送後備力量。決定將音樂、戲曲、舞蹈、電影的教學都集中起來,既要學藝,又要勞動,名稱叫“中央五七藝術大學”。在僚屬們的介紹下,她驅車京郊,選中了農學院的校舍,便下令大興土木,將原有樓房格局,改建成為舞蹈排練廳、表演教室,又在果園旁新修了十多間單人琴房,準備音樂學院把鋼琴從城裡搬來。還興建了兩座電影攝影棚,讓電影學院學生在此實習。於是,四所藝術院校,中央音樂學院、北平舞蹈學院、北平戲曲學校和北平電影學院,奉命遷址,來到朱辛莊辦學。
可惜70年代的北平不是40年代的邊區延安,在這個遠離城市的莊園裡,音樂、戲曲和舞蹈學校的學生們一天也耽不下去。這些孩子們,陶醉在江卿的“樣板戲”甜夢裡,怎麼受得了在寂靜的田野上苦度春秋。於是,江卿的親信于會泳、錢浩亮、劉慶棠,紛紛訴苦,要求搬回城裡。他們的請求很快得到批准,音樂、舞蹈、戲曲學院各自回到了城裡的原有校址,獨獨留下了北平電影學院一家,在此堅守寒窯。
北平電影學院的大門,坐北向南,掛有教師用毛筆寫的“北平電影學院”六個字,其中,“影”字是一個簡寫體,由一個“井”字和三撇組成,牌子很小,已經發黃了,掛在大門口,沒有裝飾效果,只有提示的意義。北電校園沒有圍牆,全是鐵絲網,看上去跟集中營似的。鐵絲網的盡頭就是大門,是兩扇破舊的大門。穿過大門後,窄窄小道的兩旁全是草;而學校大樓也不例外,一幅年久失修的樣子,簡直是拍恐怖片的理想場所。
新生們大多對大學抱有美好的想象,在他們的想象中,一進大門,會有一條又寬又直的大道,對著教學樓,那是特別宏偉的一幢教學樓,就市中心的商場那樣;校園裡綠草如茵,開滿鮮花。他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竟是這樣一個又破又舊的地方。他們對大學的美好想象在這個瞬間,如同肥皂泡那樣,啪的一聲破滅了。
被北電荒蕪現實打了一個趔趄的劉林喃喃地道:“這也太破了吧!”
顧常衛也忍不住道:“真的有點破啊!”
吳知柳和張一謀出生不好,能上太學已是天大的恩惠,哪會嫌棄學校不好。張一謀沒有說話,而吳知柳則滿意地道:“我覺得不錯,遠離城市,是個安靜讀書的地方。”
許望秋也很看得開:“學校破是破了點,但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是來讀書的,又不是來享受的;而且周圍都是農田和樹木,起碼空氣質量不錯。”
一位四十來歲的女老師過來問:“有導演系的嗎?”
許望秋舉手道:“我們是導演系的!”許望秋他們跟顧常衛和張一謀說了聲,從下車的人堆中擠出來,拎著隨身行李,跟著女老師往教學樓走去。
在女老師的帶領下來,許望秋他們走進了一間掛著導演系牌子的辦公室。裡面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老師,他笑著告訴許望秋他們,他叫司徒兆惇,是導演系的任課老師,也是導演系78班的班主任。司徒老師接過許望秋的通知書,遞給許望秋一小疊飯票和菜票,在許望秋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勾,報道就完成了。
許望秋和蘇白站在門口,等劉林他們出來後,一起往宿舍樓走去。北電學生宿舍是一棟四層的老式教學樓,上面其實都是比較寬大的教室,一樓為部分教工單身宿舍和管理的辦公室,學生都集中在宿舍樓的二、三、四層,二層全部是女生宿舍,三、四層則分別是導演、攝影、美術、錄音系的男生宿舍。
許望秋他們上了三樓,沿著過道一直走下去,很快就到了303寢室。在推門宿舍門的瞬間,許望秋有些遲疑,畢竟未來四年就要生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