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城中最主要的一條街道叫做天山大街,從北城門筆直地伸向南城門,顯然是模仿朱雀大街,龜茲王宮和安西節度使府衙就位於正中間的道路兩側,龜茲國王在吐蕃攻佔安西后,便率部分王室成員流亡到了長安,目前王宮空關中,不久前赤松德贊便住在這裡,現在張煥的住處也被安排在龜茲王宮內。
龜茲王宮明顯要比高昌王宮氣派威嚴得多,僅白玉地基便有兩丈餘高,走進高高的大門,宮殿內金碧輝煌。打掃得十分整潔,昂貴的大唐瓷器隨處可見,而且光線明亮,沒有半點陰暗潮溼之氣,窗外種滿了各種名貴的花木,一片綠意盎然。
張煥走了一圈。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儘管他不願住在這裡,但在沒有正式接管權力之前,王思雨還是安西的最高統帥,他張煥只是一個貴賓。在這一點上張煥很是小心,將來王思雨會任總督安西四鎮兵馬使,他不想過於喧賓奪主。
當然,這並不是張煥不想主導對回紇戰役地最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朝廷發生了異動,數月前,崔慶功因屠殺百姓獲罪,被剝奪汝陽郡王之爵,撤消其一切職務,並逐出內閣。同時,崔小芙封浙西觀察使韓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取代了崔慶功地內閣之位,從長安輾轉送來的一份情報顯示,因洛王李俅入閣失敗,他便在背後極力慫恿大唐皇帝干預朝政,使得崔小芙與李遙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尖銳了,這份情報已是兩個月前之事,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極可能長安已經發生了大事。
所以,他必須事先安排好軍務,一但有必要,他就將立即返回長安。
吃罷午飯,張煥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金黃色的晚霞從窗外射入,張煥躺在一張異常寬大的床上,身下是柔軟地絲被。眼前是金碧輝煌地屋頂和四壁,從殿中拖下了一頂巨大的淡綠色流蘇羅帳,完全地罩住了大床,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享受了,一時間,他竟覺得自己彷彿身處夢幻之中。
“都督!王將軍求見。”寢殿之外,一名親兵大聲稟報。高敞的宮殿竟使他地聲音傳出了一陣陣迴音。
“讓他在偏殿等我。”
張煥一躍從床上跳起。渾身只覺得神清氣爽,口中還留有睡醒後的香甜。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披上外袍,精神抖擻地向偏殿走去。
這個偏殿也就是從前龜茲國王處理公務的地方,書籍都儲存得很好,大多是中原地歷史類書籍,沒有被吐蕃人破壞,看得出赤松德贊也是一個知書之人,在許多書中還夾有他寫地註解書籤,比如在史記中關於長平之戰的論述中就留有他地一張書籤,他用一筆漂亮的字寫道:長平坑趙兵四十萬,乃秦王謀劃已久之策也,假手於白起,他日白起之死,便種因於此,乃秦王滅口耳。不僅是書籍沒有毀壞,其他所有的傢俱擺設都按照原樣,並沒有改成吐蕃風格,不過,與大唐不同的是,這裡沒有木榻,更沒有軟席,而是一張張椅子,此刻王思雨便坐在一張椅子上等候,在他旁邊還有辛朗,以及另外兩個老人,一人是軍官,而另一人卻是一名老僧。
見張煥進來,王思雨立刻站了起來,躬身道:“屬下打擾都督地休息了。”
張煥笑著擺了擺手,“軍務事大,就不要客氣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那兩名老人,便笑問道:“這兩位是?”
老將軍站起來拱手道:“在下是原來的疏勒鎮守使魯陽,參見張尚書。”
張煥肅然起敬,立刻向他回禮道:“原來是魯老將軍,你們孤守安西數十年,是張煥的前輩,晚輩這裡有禮了。”
魯陽嘆了口氣,隨即又欣慰地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正是你們年輕英俊的興起,才讓我等老兵看到了大唐的希望,我雖老朽,也願為張尚書效犬馬之勞。”
張煥大喜,有他在,將來取疏勒將會事半而功倍,這時,旁邊的老僧也站起來合掌施禮道:“貧僧達摩馱都,給張尚書見禮。”
張煥見他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不由有些詫異,旁邊的王思雨笑道:“這位大師從前也是大唐官員,俗名叫做車奉朝,都督可聽說過?”
張煥大為驚訝,他當年讀書時曾讀到一些雜記,好像就有這個人記錄,他遲疑一下問道:“莫非大師便是奉玄宗皇帝之命隨張韜光出使西域而未歸的那個車使臣?”
達摩馱都緩緩點頭,“想不到張尚書居然會知道那件舊案,貧僧病居健陀羅國,病好後便出家為僧,願效仿玄奘大師將天竺佛經帶回中原,貧僧上個月方從吐火羅歸來。”
吐火羅?張煥看了一眼王思雨,他忽然若有所悟,笑道:“大師莫非是想告訴我大食地情況?”
達摩馱都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讚道:張尚書果然見識不凡,竟能看到了大食,不簡單啊!”
他沉吟一下便道:“貧僧離開吐火羅時,大食已經在石汗那陳兵十萬,威脅到了吐蕃的後路,一旦這次吐蕃兵敗,恐怕它們將難以回國,望都督明白吐蕃處境。”
“大食不肯離開吐火羅的原因,恐怕不僅是防禦吐蕃那麼簡單吧!”張煥輕輕地聳了聳肩膀,淡淡一笑道:“我倒認為他們真正的原因是害怕唐軍越過蔥嶺,繼續西進。”
安西的夜幕總是降臨得很晚,黃昏已經過去半個多時辰,天邊還是泛著青白之色,大街上依然十分明亮,空氣清爽、微風拂面,令人心曠神怡,張煥吃罷晚飯,便打算出去走一走,看看龜茲的風土人情,不料他收拾好正要出門之時,一名親兵臉色古怪地跑來稟報道:“都督,門口有一個女人找你,說是你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