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鎬的官邸,書房裡很安靜,張煥一言不發地垂手站立,等待家主的最後答覆,張若鎬則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著兩株怒放的臘梅。
“十八郎,我會去救你的朋友,但不是現在!”
張若鎬慢慢轉過頭,盯著張煥的眼睛道:“你應該明白,太早介入會使崔圓警惕,也會使韋諤利用於我,使我身處被動,所以應是韋諤出頭為先鋒,讓崔圓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我再相機而動,或聯合裴、韋,或爭取楚、楊,或從中調和,從而使我張家得到最大的利益。”
“可是如果延誤了時機,反而會更加被動!”
張煥搖了搖頭沉聲道:“家主想過沒有,人被官府抓走,崔圓必然已知曉此事,為平息它的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然後把縣令推出做替罪羊,既可以轉移公眾注意力,又能博得大公無私之名,反之,如果家主出頭過問,至少會使崔圓投鼠忌器,不敢隨意殺人,從而保住二人的性命。”
張若鎬沒有回答,半晌,他才瞥了一眼張煥,淡淡一笑道:“一個小小的崔雄冒功案其實不值一提,它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博弈是我大唐的右相之爭,你明白嗎?”
張煥沉默了,此時他已經明白,家主根本就不想去救趙嚴和鄭清明,甚至還有意犧牲他們,讓他們之死成為一個新的籌碼,不錯!張煥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個高明的權謀手腕,如果他是張若鎬或許也會這樣做,但趙嚴和鄭清明是他的摯友,他必須去救,這已不僅僅是朋友之情,這更是一種責任。
張若鎬也似乎理解張煥的心情,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我一直看重之人,甚至我還打算立你為家主繼承者,所以你要從大局考慮,要為張家的利益著想,這次相位之爭是一次機會,若抓住了,我張家就會由此翻身。”
張煥默默地點了點頭,他躬身施一禮道:“那我就告辭了!”走了兩步,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對張若鎬道:“家主,我還有幾個朋友,處境都十分危險,我想讓他們住到家主的官邸,不知是否方便。”
張若鎬笑呵呵點了點頭,“不妨,你讓他們住過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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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煥緩緩在朱雀大街上行走,天色已近黃昏,清冷的殘陽灑在身上,使他的心情越發沉重,如何才能將趙嚴和鄭清明救回來,這已經是十分緊迫之事,如果讓他們過了夜,就有可能被崔家殺人滅口,當然這只是可能,但就算只有一成的可能,他張煥也不敢冒這個險。
張煥沉思片刻,掉轉馬頭便向延壽坊奔去,延壽坊雖然毗鄰西市,但它遠沒有平康坊那樣繁華昌盛,坊內冷冷清清,只有靠近墟市一帶比較熱鬧,普通人家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慶治十六年新年而忙碌。
隴右書院在延壽坊有一個分院,其實就是一個駐京辦事處,主要是用來給進京考試計程車子們住宿,這也是隴右書院與眾不同之地,一貫的軍事化管理使它對士子們的要求更加嚴格。
分院佔地頗大,裡面房舍簡陋,一塊大校場佔去大半面積,夕陽下,還可以看見有士子在馳馬射箭,張煥剛進大門,迎面便見辛朗正向外走來。
“百齡兄!”
張煥快步迎了上去,辛朗見是張煥,驚喜道:“去病,你怎麼會來?”
“有些麻煩事!”張煥將他拉到一旁,便將所發生之事一一告訴了他,最後歉然道:“我不想分了大家的心,所以才隱瞞此事,不料反而壞了事,是我始料不及。”
辛朗想了想,便道:“此事也是我為救韋清引起,責任在我,說吧!去病需要我們做什麼,儘管開口!”
張煥沉思不語,最終他心一橫道:“現在做什麼努力都來不及了,為保住二人的性命,只能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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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臨,興道坊萬年縣衙一片安靜,在縣衙斜對面的一間獨院裡,張煥帶著十五名士子在等待時機,這是他用二十貫錢租了三天,雖然房東疑惑,但看在錢的份上,他們迅速搬走了,天快黑時,林巧巧來探過監,趙嚴二人還在衙內,被關在一間小屋裡,並沒有收監,這就給張煥的行動帶來一線希望。
林巧巧已經回去,小院裡士子們在做最後的準備,一根兩丈長的木柱一頭已經被削尖,這是他們用來救人的主要工具,張煥站在門口,默默地望著縣衙的後院,等候著機會的最後來臨。
忽然,縣衙的後院方向騰起一片火光,在強勁的夜風中火光迅速擴大,已經隱隱有喊聲傳來,時機到了,十六名士子扛著巨大的樑柱向縣衙側面衝去,他們一邊跑,一邊向來救火的民眾們大喊,縣衙后街的場面十分混亂。
“一、二、三!”一根粗大的木柱向牆壁撞去,‘轟!’的一聲,牆壁晃了一晃,凹進一個大坑。
“再來!”張煥低喝一聲,眾人後退五丈,“一、二、三!”木柱再一次向牆壁的凹處衝去,再一聲悶響,已有百年曆史的土牆再也經不起這樣的強力碰撞,一下被撞出一大洞,張煥身子一閃,便從大洞衝進內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