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一大早見面的尷尬,我天還沒亮就上學去了。白天越來越長,天亮的也越來越早。我到學校的時候才不到七點,學校裡沒有幾個人,我便直接去了教室。一上午的課全是外國文學,講課的是個一板一眼的中年女講師,本來就枯燥的文學讓她講的更加乏味至極。這節課一般被我們列為“必逃課”,不過傳言中這門課掛科率最高,因此在這最後關頭,也根本沒有人往槍口上撞,偌大的階梯教室裡坐的滿滿的。
講師姓黃,我們私下都稱她為“黃嫂”。她一進教室看到座無虛席,明顯很滿意,但是還不忘挖苦我們一番,陰陽怪氣地說:“原來我這節課還有這麼多人啊?看來我得回去再印幾份試卷了。”
底下立刻傳來一陣壓低了的鬨笑聲,但這其中就數李雙雙聲音最大。我們坐在正中央第三排,黃嫂銳利的目光立刻掃視到我們這裡,我連忙用胳膊捅了捅她,示意她閉嘴。聽上一屆學長們說,黃嫂為了完成學校指定的“透過率”,往往會在學期末找幾個不順眼的開刀,這對每個經常掛科的學生來說都是極其恐怖的事情。雙雙也不算差生,可是因為前不久和劉菲兒打架的事情被記了一大過,已經被系裡盯上了,我可萬萬不能讓她出錯了。
李雙雙倒也算是眼尖,立刻止住了笑,一本正經地翻著書本。黃嫂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我一陣謝天謝地,長長舒了一口氣,抬頭時卻無意間看見劉菲兒若有若無的笑從我們這裡掃過。
自從上次打架事件後,我們宿舍的氣氛就一度降至了零點。好的是,原來的宿舍終於裝修完畢,我們也各歸各位,和劉菲兒井水不犯河水。不過雖然如此,李雙雙和宋婷婷的關係依舊不見好。我知道,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還是我,我對這現狀也感到十分抱歉。
李雙雙是個格外重感情的人,別看她平日裡大不咧咧,其實骨子裡也是十分感性的。宋婷婷出賣我,傷的最深的卻是她。自從上次她摔了那個小熊掛件之後,她們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這讓我夾在中間特別為難。我曾經私下裡勸過李雙雙,可她卻一副不溫不火的語氣,“不值得。”
她說不值得,她說對朋友不坦誠的人不值得交。
雖然她說這話時恨恨的,但我知道她的心裡其實不是這樣想的。李雙雙的性格我最瞭解,她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記得我們大一剛開始軍訓的時候,我們的教官是本市的武警,十分嚴厲。每天都讓我們在操場站立,跑呀跳呀的,累得一個個晚上回宿舍就哭天喊地。有時候遇上太陽毒辣的日子,女生們都叫嚷抱怨著自己的面板黑啦,爆皮啦。那幾天BB霜,防曬霜已成為女生宿舍的最愛,甚至連有些愛美的男生都開始悄悄實行,但是幾天下來,面板多少都會變黑。
本來就對軍訓懷有極大抱怨的我們,自然對訓練不怎麼上心。那天的雙雙不知怎麼的,一下午狀態都不好。教官讓走正步的時候,她偏偏比別人快半拍,結果因為她一個人走斜的原因,後面所有人都跟著斜了,害的我們教官出了大丑,最後李雙雙被當著所有新生的面罰做了二十個俯臥撐。那天回來,李雙雙簡直把那個教官罵了個底朝天,直言自己面子掃地。在最後軍訓結束時,李雙雙是最捨不得離開的,連著好幾天不睡覺繡了一幅“感恩”的十字繡送給了教官。
我瞭解她,但正因為了解她的直率和真誠,我的心才更加內疚。
黃嫂似乎很享受這麼多人俯首帖耳的樣子,發瘋似地佈置了好多筆記,教室裡全是奮筆疾書的聲音,安靜的只能聽見筆尖的刷刷聲。我的視力不是很好,幻燈片上的字又密密麻麻的,看得我頭暈。
筆記本上總是不斷出現謝晨的臉,昨晚的一幕幕不斷在我腦海閃過。我終於煩躁,合上筆記本發呆起來。李雙雙抄的倒是挺高興,這幾天她的確安分了不少,複習功課也格外刻苦,見我不高興,她很貼心地說會把筆記本借給我。
終於熬到結束,回宿舍後李雙雙直言自己手腕都酸的不能動彈了。我們下午沒有課,便都留在宿舍複習重點。快中午的時候,宋婷婷拿著一個信封進了宿舍,猶豫了很久才遞到李雙雙面前,“李雙雙,我剛才在宿舍樓下看到了你的信,我幫你拿回來了。”
她真誠地看著李雙雙,可是李雙雙卻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接過信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謝謝。”
宋婷婷眼神黯淡了一下就出去了。李雙雙完全不在意她的反應,只是一邊拆信封一邊說:“這年頭還有信封這種東西,真是詭異!”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時尚啊?整天和你那個網戀眉來眼去的。”我在一旁打趣道:“對了,最近怎麼沒有聽你提過你勾搭的那死男人呢?”
李雙雙微微羞澀了一下,沒有回答,而是在展開信封袋後,懊惱地將裡面的兩張紙丟向了我,“這世上最傷人的事情,就是開啟自己的信封,裡面卻裝著別人的榮譽證書!”
信封裡確實是兩張榮譽證書。所謂的“證書”不過是一張薄薄的紙,至於外面的殼子還得自己花五塊錢買。兩張證書,是市教育局寄來的關於“陽春三月”的獎勵。一張是我的,一張是蘇浩洋的。那還是大一暑假,我和蘇浩洋還有幾個學姐代表我們學校社團參加的一項幫助農村孩子的公益活動。活動其實很簡單,主要就是把我們學校同學捐獻的舊書本送到農村貧困家庭。那時候我和浩洋正處於如膠似漆的熱戀期,即使是放假也不願意分開,於是我們就一起報了各種活動。
我還記得我們送書本正是七月中旬的一天,浩洋騎著一輛腳踏車,帶著我一路穿越在碧藍天空下的林蔭道路上。浩洋的車子騎得很快,風從我的耳邊呼呼而過,我額頭上的汗珠很快被吹乾。沒騎多久就是一個很長的坡,坡不太陡,可是一直是上坡,加上我懷裡抱著兩大書包書本,沒過多久,浩洋的T恤就被汗溼了粘在身上,看起去就像是幅寫意畫。我忍不住用手把他黏在背心上的衣服輕輕扯起來,風從他衣領裡灌進去,他的衣服就像帆一樣鼓起來。我坐在後面大笑地問他:“涼快嗎?”
他就說:“不涼快,你挽著我的腰就涼快了!”
我笑著捶他一把,說他佔我便宜。然後我們就這樣笑笑鬧鬧穿行在綠茵從中,確實是一件愜意的事情。